首页 -> 1999年第5期


郭化若与孙子兵法

作者:周尝棕




  郭化若将军,是我的老上司。他可以说是八路军、解放军中第一位孙子兵法专家。还在延安时代,有一次郭化若在毛泽东住的窑洞里遇上从重庆回延安的周恩来,周对郭说:“你写的孙子的文章蛮好嘛,有些国民党军官还向我打听郭化若是何许人,和郭沫若是不是兄弟?我说郭化若是我们共产党的秀才,是专家学者。”
  1949年2月9日,华东野战军改称第三野战军,我们那个纵队编入三野第9兵团,兵团司令是宋时轮,政委是郭化若。上海解放初期由9兵团担负警备任务,先由宋时轮、后由郭化若留下来任淞沪警备司令。我当时在淞沪警备部队报社工作,同郭化若打不上什么交道,但常能见到。我在上海工作五年后调去南京,碰巧郭也调南京,但在南京我没见过他,更说不上交往了。
  我们这些在报社工作的小青年都读过几年书,入伍或二三年或四五年,参加过一些战斗,再写过几篇报道,就狂得很了。不论对哪位领导,都要评论一番:水平怎样,能力如何……似乎什么人都不在话下,不过,对司令兼政委的郭化若,我们可一点不敢张狂。他——黄埔军校四期学员,参加过北伐,参加过一至四次反“围剿”,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曾任红一方面军代参谋长,在延安当过军委参谋部作战局(一局)局长,还一度给朱总司令当过政治秘书;据说在黄埔军校时蒋介石两次下手令要郭去给他当秘书,郭都拒绝了。这个经历,对我们这些小青年来说,那可是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不过听说,郭化若受的学校教育不多,小学中学加起来也就读了三年或四年书,再加两年黄埔军校和在苏联炮校学习一年。但他自修了高中的数理化,自学了古文,凡看过他对孙子兵法的注释和译文的人,无不惊叹他古文功底的深厚。据贴近他的人讲,从他的办公室到寝室,一直到他家的厕所,到处都是一摞摞的线装书,他常常蹲马桶时都手不释卷。
  跟郭化若学兵法,如同读艾思奇的《大众哲学》一样有趣
  郭化若的孙子兵法研究先后写有四稿。一稿是1939年写的《孙子兵法之初步研究》;二稿是1961年1月给中华书局出版的《十一家注孙子》写的代序《论孙子兵法》(这时郭已将孙子兵法由古文译成白话文,译文分段插在十一家注后边);三稿是1977年3月为《孙子今译》一书写的前言;四稿是1983年12月对三稿略加修改,作为《孙子译注》一书的前言用的。
  跟郭化若学军事,如同从艾思奇学哲学。艾思奇的《大众哲学》用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来讲本质与现象;郭化若讲武器——战争工具如何从生产工具、狩猎工具、运输工具变化而来,也极为生动形象。他说:杨志的刀和黄三太的刀,最早都是割稻割麦用的刀;李逵的板斧和程咬金的板斧,最早都是砍树砍柴用的斧;连窦尔墩的三节棍,最早也是农家晒场打禾用的。从古代的战车到现代的坦克、装甲车,从古代的战船到现代的兵舰、航空母舰,无不是从作为运输工具的普通车船演化而来。郭化若孙子兵法研究的一二三四稿都讲到战争工具来源于生产工具,尤其第四稿加了一个长长的尾巴,专讲武器与战争、战法的关系。他认为,现代武器无论怎么发展,也不能改变战争的本性;但是现代武器的发展能够从多方面改变作战方法。
  驻上海部队的干部,上上下下都爱听郭化若讲话。他爱讲,能讲,也会讲。当时军队干部像郭化若这样有学问的,实在不多。他熟读《史记》、《汉书》、《资治通鉴》,许多历史典故能信手拈来。他能将“聊斋”、“西游”、“水浒”等古典小说中的某人某事插入他的讲话,随随便便,又妥妥贴贴。
  郭化若的孙子文章,那时引起我们极大的兴趣。当时我们在学社会发展史,而他讲我国古代兵法的文章中也描绘了一幅古代社会的画图。比如,孙子兵法为什么强调速决的进攻的运动战?这是因为:那时候的战争,要打就是速战速决,往往一次会战或一个战斗,就解决了一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当时社会经济落后,要打大仗,没那个本钱,打不起;军队组织脆弱,技术低下,交通不便,运输困难,不可能有很长的战线,也不可能有持久的两军对抗。连粮食都取用于敌,军队只能走到哪吃到哪。在贫瘠、灾荒或遭战争破坏了的地区,吃的都没有,军队怎能坚持长期作战?由于经济和技术条件的限制,那时还没有克服城寨防御的足够能力,因此孙子不主张攻城,而主张“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孙子讲的这些,正是速决的进攻的运动战,它是战略也是战术。
  郭化若讲孙子兵法的文章,不但成了社会发展史的注解,更成为小说《三国演义》的注解。比如说,“三国”描写的许许多多战斗,往往胜败决定于双方武将阵前个对个地对打,一方武将被斩或打败,整个军队也就败了。像关公斩颜良、诛文丑、古城斩蔡阳,就是如此。“三国”中的战争,除了靠武将阵前对打,还靠领兵的统帅斗智。诸葛亮、曹操、周瑜、陆逊、司马懿,这些人全靠奇谋妙计致胜。军队多少并不重要,“伏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要紧的是统帅是否高明,有无锦囊妙计。

[2]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