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1期
郭嵩焘追诉《申报》事始末
作者:李永春
这一调查显示,郭氏在伦敦确有画像一事,但画像时讥诮诬蔑之词,则全不实在。《申报》所登也确有来源,只是不如西报那样故甚其词。而西报能得此新闻,则不得不承认另有原因。只是因为郭嵩焘已准备卸任回国,无暇追查西报此项新闻之所来由,再考虑到此事主要在国内产生不好的影响,以及怀疑刘锡鸿、刘和伯等有意利用《申报》来攻击他,故重点在国内追查《申报》,而忽略了问题的关键是在西报以及《申报》消息的来源,以至最后没有收到什么实际效果。若对照《申报》6月20日所登文字与调查结果可知,所谓英国各新闻纸所言中朝星使之事,每涉诙谐,即指《喀尔司喀尔纳报》;而所谓近闻“某报”者,即指上海“某西报”,即《字林报》。但等到郭使致电诘责时,《申报》始不经意,置之不复,想以拖延办法应付了事,后经郭氏将复电费一并汇沪,才知事终难违,不得已泛指一种伦敦的星期报来搪塞,却没有料到郭氏志在彻底追究,竟然派人到该报馆去核查,结果是激化了与郭氏的矛盾。然而《申报》始终未敢将上海“某西报”供出,就是原载此新闻的英国《喀尔司喀尔纳报》,亦未敢告知郭氏。这是因为中国当时没有报律,而在国外,转载他报文字且夸大其词,则等同于勾结造谣。《申报》如果牵扯出英国上述各报,就难免引起状诉之祸,所以只以延宕为缓兵之计。综观此事全过程,正如戈公振所指出,“英报所记,均系虚构,《申报》记者亦不谓然,然《申报》亦竟因此而召来‘语言文字之祸’”。
茶会事之经过,也大致如下:4月29日,郭嵩焘为感谢伦敦各界及各国驻英使领,拟举办茶会,并准备为如夫人(梁氏)印发茶会请帖,就此事与随员张德明商量。张认为,按照西方礼俗,请茶会、跳舞会都是由女主人出名;但中国钦差宴请茶会,可以将中西礼俗稍作变通,如夫人不必出名。郭氏认为,在英国可以不完全参照国内礼俗,而且英国人都知道他携家眷驻在伦敦,以如夫人名义请茶会是合乎情理的事。张德明说:若如夫人出名,在西方自然于体制无妨,“苟此信传至中华,恐人啧有烦言,不免生议”。5月19日伦敦使署举行茶会,宴请英国外部各官及俄国、德国、日本等国使节以及伦敦绅商富民达七百九十余人。是晚如夫人仍然预会,与郭公使一同接见男女宾客。英国多家报纸对此作了报道,称此次宴会是中国公使“抵英之初次盛举”,是“天朝使者初次在欧洲举行之盛会”。7月11日的《申报》则根据5月20日伦敦《泰晤士报》予以转载并发表评论。郭氏见后,特地命马格里致函《申报》馆要求更正,说:郭使经常宴请男女宾客,但如夫人从未预席。如果女宾欲谒见夫人,也只是在私室接晤。函中特别指出《申报》的上述记述,是刘锡鸿对郭使的中伤诬蔑。显然,使馆随员主要是为郭氏当时处境考虑,以免召致国内烦言。郭氏一意孤行,结果引起了国内的种种议论,导致了郭氏与《申报》的又一交涉。郭氏虽猜疑《申报》的记述出自刘锡鸿之手,也表示要追究《论礼别男女》文的作者,但《申报》终未告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上 海 追 诉
郭嵩焘自光绪五年正月初十离开伦敦,取道巴黎归国,于三月初四抵上海吴淞口,次日即开始与《申报》交涉,甚至声称将诉之于法庭。英国驻上海领事达文波与郭素有交谊,一直为郭此事奔波。在初六日,他得知美查对《申报》所载画像、茶会事都承认,但以为此不过文字游戏而己,不足深究。达文波严正地告诉美查:“君自游戏,一经按察司讯断,恐获罪非浅。”美查听后,仍一意支吾。鉴于此,达文波向郭嵩焘建议,非经律师办理,不足以折《申报》之气,也不便穷究造谣之源。郭本来就极为欣赏西洋法律制度,颇以此建议为然,于是约友人陈辉廷等商议如何致书诘问美查,表示事到如今,只有诉之法庭。在上海长期与洋人打交道的买办唐景星,向郭推荐了当时颇有名气的坦文、鼾林两位律师。郭于是将此事托交唐景星办理,一再叮嘱“非与美查校论得失,但欲穷知造谣之源而已”。初七日,郭翻阅陈辉廷草就的致美查书后,认为其立言“颇多疏漏”,很不满意,提出了修改意见。初九日,律师坦文来谈与《申报》交涉事,郭找出6月20日、7月11日两份《申报》,托人翻译后交坦文,正式准备状诉《申报》。
与此同时,经达文波等人几次交涉,美查终于意识到该报所载画像、茶会两事,根据西洋律法,应当科罪,而西洋律法适用于上海租界,如果郭诉之法庭,《申报》馆将自食苦果。于是他邀请达文波为之调解,并且表示愿意“解明前误,登列新报”。大意是说:“该报误听谣传,语多失实,在后访知颠末,歉仄莫名”,并非有意讽刺郭公使。而且他们已认识到违反了日报规则,此后当以此为念,不再误听谣言登报。达文波将美查此意转告郭,并极力从中调解。郭本来就无意深究美查,得其“误听谣言”等语,也就释然于心,不便再加苛论。果然,《申报》于3月18日以《解明前误》为题,公开向郭道歉,并一再声明:“爰即辩正在报,现在此事已闻于驻沪英达(文波)领事,故而请领事据情能达(郭)侍郎,以明本馆并非有意嘲谑。蒙侍郎俯鉴愚忱,不与计较,而本馆益深愧恧矣。”到此时,《申报》公开向郭表示歉意,又寄望达文波等人从中调停,以免再深究下去。而郭见此,也不再深究。为了表示诚意,《申报》于3月19日又刊出《纪郭侍郎出使英国事》的专文,极力称赞郭使英“诚能为国宣猷不负委托矣”,还说郭两年多来“遇事和衷商榷,期于至善,其才大心细,识广量宏,迥出寻常万万,迄今舆论翕服称道勿衰”。文章还特别将去年使馆茶会事称赞一番,说:“上年在英都特设茶会,上自执政大臣,以及官绅士庶来会者几千余人。侍郎一一接晤,睹者惟觉词和气蔼,如坐春风,伦敦人士无不仰其仪容,佩其言论,深望侍郎久驻京都,得以长睹教益。”如此赞誉之词,自然博得了郭的欢心。与7月11日《申报》就茶会所发议论,形成明显对比。《申报》虽公开道歉,但并未宣布茶会评论文的作者姓名。马格里坚持认为此事出于刘锡鸿的中伤。郭也曾打算彻底加以追究,但看到3月19日《申报》专文之后,以为辩诬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必深究了。郭回国后也不愿赴京交卸,而是请假返回故里,定住长沙,谢绝出仕。此案终于成为一场不了之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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