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0期
忆周惠同志
作者:田聪明
盖广义是个老党员、老农村干部,人很好,很热爱集体。周惠同志与盟旗领导说,不能责怪这些基层干部,我们搞了这么多年的“一大二公”,影响根深蒂固,这说明思想解放的任务还很重,最终还要靠实践来统一人们的认识。多年后周惠同志还常提到这位老盖,并说他是好人,称赞他敢讲真话。
我在周惠同志的直接领导下工作了六年。不论是任自治区党委政研室副主任、秘书长,还是副书记,没有向他说过一句假话。我刚到周惠身边工作时,他能吃、能喝、能睡,也很健谈,但毕竟已62岁,加之坎坷经历,头发少而全白,牙齿也很不好。出于责任,也出于尊敬和同情,总想尽可能为这位长我25岁的老人多分担点具体事务。在他身边工作的三年里,每次为他起草讲话,听他讲,我也讲,一遍一遍地修改后送他;报送他处理的一般文件我也都是先认真看,送到他手里时不仅讲清是什么事,也讲我的意见;有些事我主动找他讲,有些事他找我交待或询问……。这期间不同意见是常有的。记得我到他那里工作不久,内蒙古一个县不是候选人的同志当选了县长。这在当时确算得上是一条“新闻”了,所以人们议论纷纷。我对这个县的书记和县长候选人及当选县长都比较熟,我怎么认识就怎么说。周惠同志在一次常委会上说:“对这个问题我和小田曾发生过激烈的争论。”这个话传出后,不少要好的同志提醒我说:“没有你这么当秘书的。”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周惠同志这话是用赞赏的口气说的。
敢为人先不觉先
在内蒙古很多人都记得周惠同志的一句名言,叫“从大青山出发”。大青山是《敕勒川》里提到的阴山的一个支脉,呼和浩特市就在大青山脚下。1981年中央就西藏问题向全国发了一个文件,周惠同志认为其中一些做法不适宜内蒙古,所以,当有同志提出如何在内蒙古实行的时候,他就脱口而出说,内蒙古的事要从大青山出发。从此,人们常用这句话来说明周惠同志凡事从实际出发,讲究实效的作风。
周惠同志是1978年7月到内蒙古工作的,当时中央任命他为内蒙古自治区党委第二书记、革委会副主任。在从北京赴任途中就下火车开始深入农村牧区调查研究。在调查研究中他很快发现牧区和畜牧业在内蒙古不仅占有重要地位,而且工作指导上也同农村和农业有很大的不同:牧民基本是蒙古族等少数民族,牲畜对牧民不仅是生产资料,也是生活资料。同年10月周惠同志任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革委会主任后,区党委就决定从第二年开始大幅度调整牧民自留畜政策,每户牧民可牧养的自留畜数量,包括小畜大畜都放宽了许多。这在全国几大牧区是第一家。过了两年,牧民的自留畜发展很快,在牲畜总头数中的比例迅速上升。各种说法又多起来了,不少人担心偏离“社会主义”方向。当周惠同志弄清楚牧区牲畜总头数增长后,他却很欣慰地说,只要整个畜牧业发展了就好说。
1980年下半年中央下文允许“三靠队”(吃粮靠返销、花钱靠救济、生产靠贷款),实行“包产到户”。周惠同志就向中央领导讲,我们内蒙古可否说是“三靠省”?这位领导同志只笑了笑,这下他心里更塌实了。所以,到1981年底,全区农村土地“大包干”已呈“席卷之势”。可牧区怎么办?而且不只牲畜还有草场呢?周惠同志继续进行深入调查,特别注意到内蒙古牧区大多三年一黑灾(旱灾),五年一白灾(雪灾);近半数牲畜循着夏饱、秋肥、冬瘦、春死的圈子转;畜群大多需夏营地、冬营地(需储草和棚圈)等。他逐步从这些实际中形成了两点认识:一是自留畜发展以后集体畜要实行承包,不然就会成了“后娘的孩子”;二是牲畜承包以后草场吃“大锅饭”不行,也得实行承包,而且有利于轮牧定居相结合。这就是内蒙古首先实行,后在全国牧区推行的草畜“双承包”责任制。
到了1982年秋,自治区党委研究室的同志汇报说,呼伦贝尔盟陈巴尔虎旗、昭乌达盟巴林右旗等地一些嘎查(生产大队,牧区是嘎查核算),自留畜已经或将近超过集体牲畜,而且自留畜的繁殖母畜比例和牲畜膘情等普遍比集体畜好。有的嘎查因此将集体牲畜作价归了户,牧民大多很赞成。所以,许多基层干部想推行这一做法,问行不行?我当时是研究室副主任,就如实向周惠同志作了汇报。周惠同志详细问了情况后说,牲畜总头数发展了,说明自留畜政策和“草畜双承包”政策是正确的。如果作价归户能使牲畜数量增加,质量提高,就可以试。这个问题还没有来得及经自治区党委和政府讨论,可周惠同志的意见就传开了,牧区的牲畜作价归户很快大范围推开了。这当时无疑会在各方面引起不同反应,有的“纲”还上得很高。这些意见也反映到了中央领导那里。1983年初夏,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书记处研究室主任、中宣部部长邓力群到内蒙古视察,我当时任自治区党委常委、秘书长,分管区党委研究室的工作,就决定由我向邓力群同志汇报牧区“草畜双承包”和牲畜作价归户等问题。我用统计数据汇报了周惠同志所问过的那几个问题,如牲畜数量增加了,质量提高了,牧民收入增加了,集体牲畜变成了钱,也没受损失等。邓力群同志听后说,那就证明你们搞对了。这也是后来在全国牧区推广的做法。
周惠同志由于坚持求真务实,心中有数,所以他敢为人先不觉先,面对风险不畏险。
亲情、友情都在真
周惠同志十分尊崇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很重亲情、感情。周惠同志在弟兄中排行老七,他三哥惠浴宇1982年以前任江苏省省长,人们都称他“惠老”。中央每次召开有省委书记、省长参加的会,周惠同志的业余时间就基本上交给他三哥了,不是一起去看熟人,就是兄弟俩一起聊。惠老退下来后到内蒙古去过一趟,周惠同志没让惠老住宾馆而是住在他的家里,并且是把他老伴的卧室腾出来给惠老住。对此,我当时很受感动。
1980年6月,周惠同志率党的工作者代表团出访罗马尼亚,提前一周全团在北京万寿路中联部招待所集中。一天晚上,他和一些熟人一起吃饭,喝了点酒,回来就睡了。可11点多来了一个长途电话,我不得不把他叫醒。
大概是晚上吃饭时与熟人聊到了往事,又喝了一些酒,接完电话后老人的话多了起来。我一边给他茶杯里倒水,一边听他讲。周惠同志先是说我们过去党内斗争中的一些教训,记得主要谈到了小平、陈云、彭德怀、黄克诚等老同志受到的不公正对待。当谈到陈云、黄克诚等因讲真话多次挨批无法工作,拨乱反正后可以工作了,可他们的身体却不行了。这时他掉泪了,而且泣不成声。我也跟着掉泪,从中受教育、被感动。他再一次泣不成声是谈到他的孩子,那是在“文革”中,他被关起来了,四个孩子相继下乡插队,经过再三交涉才允许他们见一面。他说他当时给孩子们讲了三层意思:一是你们的爸爸、妈妈都不是反革命;二是不论走到哪里,相信老百姓能生活你们就能生活;三是任何情况下都不必寻短见。这个时候我也泣不成声了……。我们都只穿着背心裤叉,一直聊到第二天凌晨两点多钟。
我参加工作后父母一直跟我一起生活。我父亲50年代开始就患有肺病。1981年6月下旬,我随周惠同志参加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全会结束后的7月2日上午,中央在怀仁堂召开省委书记会,专门讲废除领导职务终身制,实行离退休制度和成千百万培养选拔中青年干部的问题。陈云同志讲文件,小平同志讲话,耀邦同志主持会议。这时接到家里电话,说我父亲病重,周惠同志得知后一定要我快回去。我3日赶到家,送父亲住院,18日就去世了。父亲受了很多苦,刚刚生活好一点却去世了,我和母亲及全家都悲痛极了。当天周惠同志就到我家里,含着泪安慰我妈妈,安慰我们全家。这么大的“官”为一个老农民去世来看望,我们全家,特别我妈妈非常感动。后来,包括到北京以后,周惠同志几次到我家,和我妈妈聊天。我妈妈是个一字不识的老农,可两位老人好像很能聊得来。周惠同志还说我妈妈是个“农民政治家”。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周惠同志对我曾有过一个评价:“知道老呀、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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