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我与作曲家郑律成的一段交往
作者：卢 弘
他们回到祖国，为中朝合作和军队文艺做出重大贡献
1945年8月，中国人民军队向日本侵略军发起大反攻，毛主席、朱总司令命令向我国东北进军，又组织和集中了在根据地的朝鲜同志，准备随军解放他们的祖国，郑律成被编入“朝鲜独立同盟”及其义勇队，在延安罗家坪聚集待命，要乘胜打回老家去。当时丁雪松正在陕甘宁边区政府工作，郑律成希望她跟自己一起回国，这个出生于四川巴县的女八路，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当年9月初，他们带着自己的女儿，和几百名朝鲜战友一起，与延安干部大队一千多人，一起离开了陕北根据地，奔赴正在收复失地的东北战场。率领朝鲜独立同盟和义勇队的，有后来成为朝鲜军队和国家领导人的金枓奉、朴一禹、武亭、崔昌益、朴孝三和韩斌等，他们见郑律成的女儿才两岁多，就找了头毛驴，让音乐家爸爸当“马夫”，和妈妈一起护送这个中朝两国夫妇的爱情结晶，跟伯伯叔叔们并肩“杀”回父辈的祖国。艰苦行军一个多月后，他们到达了刚解放的沈阳，当年12月，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回到了朝鲜北部的平壤。当时日本侵略者虽已赶跑，苏美两个大国，为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将朝鲜这个单一民族的完整国家，漫不经心地一刀两断，从此分裂为两个世界，郑律成的故乡全罗南道，成为美军占区，他们一家和许多朝鲜同胞，都被阻在38°线北面，再也回不到南方去了。他和丁雪松只得留在朝鲜北部，投入新区的建党、建政和土地改革等工作，他们的中国共产党党籍，也转成了新成立的朝鲜劳动党党籍，他们的女儿也成了个小小的“早生沙拉米”(“朝鲜人”的音译)。
朝鲜半岛的北部主要是工业区，产粮区却在38°线以南的美军占区，刚解放的北方一时缺粮。已成为朝鲜党政军最高领导人的金日成，了解到丁雪松在延安时就与高岗熟悉，这时高岗正是我国东北局和东北军区的负责人之一，金日成就给了丁雪松一个重大任务，让她送一封亲笔信回国，直接交给高岗，请他们迅速支援朝鲜一批粮食。丁雪松把家和孩子全交给了郑律成，马上同一位朝鲜同志一起，长途跋涉到达东北局所在的哈尔滨，向高岗面交了金日成的求援信。那时的中国和朝鲜，虽分两国实为一家，金日成与其战友的部队，一直是在中国境内战斗和发展起来的，他们有了困难，自然还来找自己的“老家”。东北局和东北军区，根据丁雪松送来的信，很快调拨了30000吨粮食及物资，设法运送到朝鲜，救了金日成和朝鲜劳动党的急，也使丁雪松受到了表扬。当时中国解放战争正处于紧张阶段，东北地区主要城市和交通干线，都被国民党军队占领了，东北军区就利用与朝鲜的密切关系，将我国的大量人员、物资，都通过朝鲜北方来回转运，使那里成了东北战场的中转通道。当时的东北军区参谋长伍修权就多次去朝鲜面见金日成，与他商谈有关事宜，并在平壤为此设立了办事处，还挂了个“利民公司”招牌，以遮人眼目，丁雪松就成为办事处和利民公司的主要工作人员，同时接受中朝双方的双重领导。他们的工作得到了朝鲜领导人的大力支持，金日成说：“朝鲜的革命，是中国革命的继续，中国的解放，就是朝鲜的解放。”朝鲜领导人对丁雪松非常满意，不久又将她调到朝鲜中央侨委会和华侨总会工作，成为加强中朝团结合作的重要枢纽人物。
这时人们才发现，音乐家郑律成不只找了位中国妻子，更为中朝两国、两军和两个民族请到一位联结友好关系的最佳人选，这使他也更为高兴，甚至引为自豪。就在丁雪松勤奋工作的同时，郑律成也做出了自己的同样引人瞩目的重大贡献。在朝鲜人民军正式建军以前，他就被任命为国家“保安队俱乐部”的部长，也就是军队的文化部长，他一上任就开始组建初具规模的文艺团体，这就是后来享誉国内外的朝鲜人民军协奏团，他自己兼任团长，调集了音乐、舞蹈、戏剧和美术等各方面人才，使朝鲜出现了第一个具有国家以至国际水平的大型艺术团体。与此同时，他又发扬在中国的老传统，发挥老本行创作了一大批战斗歌曲，主要有《朝鲜解放进行曲》、《人民军进行曲》等，《图门江》和《东海渔夫》等大合唱，还将在延安写的《抗日骑兵队》大合唱，重新加工修改，由协奏团排练和演出，在平壤和各地演出并广播了200多场次，使北方军民都享受了他的艺术贡献，欣赏了他的优秀创作。他在朝鲜写的《人民军进行曲》，和在中国写的《八路军进行曲》一样，一直在中朝两国歌唱和演奏着，我在“抗美援朝”和人民军联欢时，每次都一起高唱这两首进行曲。两个国家两支军队的两首著名歌曲，出自同一位作曲家之手，在世界音乐史上，也是极为罕见，很可能是独一无二的。郑律成作为朝鲜军队文化工作特别是音乐创作的创始人和开拓者，是功勋卓著并有史为证的，可惜我国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后来的朝鲜也不再提它，他自己更是从不“泄露”这些功绩，只是埋头做出了自己应有的奉献。
他们既是中国的，又是朝鲜的忠诚儿女
正当郑律成夫妇在朝鲜辛勤工作并大有成效时，他们的工作以至处境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先是新中国诞生前夕，我国新华通讯社，授命丁雪松在平壤组建分社，实际将她“收回”专为国内工作了，她认真执行了这一任务，从1949年9月开始，最早报道了朝鲜党政军民和各新闻媒体，祝贺新中国政协会议开幕和共和国成立的消息，使中国人民知道这个兄弟国家，正为共和国诞生，和我们一样在同声欢呼。郑律成也豪情满怀地讴歌了新中国和两国的新型关系，他创作了《朝中友谊》、《歌唱新中国》等一系列歌曲。哪知很快就爆发了朝鲜战争，一下改变了他们和国家的正常生活。因为丁雪松已成为中国驻朝工作人员，与其丈夫成为不同国籍、党籍的人，这对于郑律成在军队中的工作，竟造成了不利影响，他被调离人民军，去了国立音乐大学。由于战争已经开始，他几次要求上前线，都未获批准，但他作为老战士，不肯就此坐着，顶着敌机对平壤的轰炸，又迅速谱写了《战士的誓言》、《朝鲜人民游击队战歌》、《我们的坦克部队》和《共和国的旗帜迎风飘扬》等等战斗歌曲，以自己艺术创作投入了这场新的大战。
但是因为种种情况，他的爱国热情与创作激情，并未得到应有的支持，反而使他的处境越来越不顺。与他一起从延安回来的几位朝鲜领导人，一一离开了领导岗位，这都影响到也来自中国的他。经过反复考虑和商讨，他认识到自己由于长期在中国生活和工作，从文化观念到生活习惯早已中国化了，与久别的朝鲜反而有了隔阂，已经不太适应，与其如此，他不如还是再去中国，回到他的第二故乡去。这时他的妻子已经又成为中国公民和中国共产党员了，索性也都再回“家”吧。他的想法得到了中朝两国领导上的理解和赞同，经过周恩来总理和金日成首相的相互通信和正式批复，他们全家办理了回中国的手续。就在准备离境时，郑律成痛心地对朝鲜同志说，我的同胞正在受难，我在这时离开他们，心中非常不安，我这样走了合适吗?朝鲜朋友对他道，你可以弥补这一遗憾，再作为一个中国音乐家，重来朝鲜支援战争。郑律成果然这么做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一出国，当年他就成为志愿军第一个文艺创作组成员，与刘白羽、凌子风、欧阳山尊和李瑛等一起，又到了朝鲜并随军上了前线，他的愿望实现了，终于成为一名来自中国的卫国战士。
回到军队投入战斗的郑律成，简直是如鱼得水，喷发了创作激情，他在前线防炮洞中，由外头的机枪大炮“伴奏”着，谱写了一首又一首战歌，他与刘白羽合作了《歌唱白云山——献给汉江前线的英雄们》，和魏巍合作了《亲爱的军队亲爱的人》，和欧阳山尊等合作了《中国人民志愿军进行曲》和《志愿军十赞》，又和凌子风合作了《汉江小唱》等等，他们的这批作品，及时歌颂了中朝军民的英勇战斗，具有强烈的战斗气息，又有浓郁的朝鲜风味，很快从战场到后方到处传唱，受到中朝人民和军队的热烈欢迎，后来被带到世界青年联欢节上，演唱后又得到各国青年的赞誉。当年这批作品原本，有的至今还珍藏在抗美援朝纪念馆和博物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