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送别启功先生

作者:许 进




  我最后一次冒昧地打扰先生是请他为中共贵州省委、省政府出版的画册《中南海情系贵州高原》题写书名。1998年,在召开中共贵州省人大代表大会的前夕,省委、省政府决定出版一本纪念各位党和国家领导人视察和关心贵州的影集,定名为《中南海情系贵州高原》。省领导希望启功先生能为这本画册题写书名,贵州的同志找我帮忙。我来到启功先生的“浮光掠影”楼,向先生说明了来意。先生对我说,这几天天气太热,我昨晚整晚没有睡觉,美尼尔症有些犯了,我向你请假,过几天再写吧。我这才发现刚才急匆匆地光顾说话,未注意到先生疲惫的面容。我十分歉疚地说,启功先生,您老人家向我请假我岂敢承受,您多保重,过几天我再来。过了几天,天气稍凉,我再次拜访启功先生,先生拿出那天他记下的书名,问我是横写还是竖写。我说横写吧。先生研了几下墨伏案认真地写了起来。我知道先生的眼睛患有眼底黄斑症,但是不知道先生的眼疾当时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程度。眼疾和苦夏的折磨使他写得十分缓慢,九个字加落款竟写了40分钟。期间景怀先生进来两次,好像想请启功先生去吃晚饭,看到先生专注的样子,他没说什么就出去了。先生一边写还一边开玩笑地说,老话说拉屎不能瞧,写字不能描。我现在是又瞧又描。我有痔疮,每次大便后必须检查一下。我的眼睛不行了,写字只好描描画画了。对于先生的幽默,这次我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我内心中只有一万个后悔和愧疚,早知道先生的身体如此,我决不能给他老人家增加痛苦。写完之后,先生发现字写得不十分直,准备重写一幅,被我坚决地谢绝了。先生坚持完成他特有的“涂脂抹粉”程序,才让我把题字拿走。“涂脂抹粉”即加盖印章,为了防止未干的印泥被蹭掉,在印迹上用爽身粉涂一下。拿着这幅启功先生用心血和汗水写成的字,我诚为先生的为人所折服。我深深地向启先生鞠了一个躬并对老人家说,我今后决不再给您添麻烦了。先生仍然是那样慈祥地笑笑,拉着我坐下,把我家中的各位都问候了一遍才让我走。贵州省委、省政府送给他1200元润笔,他分文不收,只是将贵州同志带来的两瓶茅台酒收下了。
  去年的十一假期中,我们夫妇带着子女去拜访启功先生。当时先生卧病在床,不愿让孩子们看到他的病容,只让我到他的卧室。我来到先生的床边向他叩安,先生对我说,我不能起来跟你说话,真对不起。看到先生苍老的面容,我心中十分难过。为了不影响他老人家休息,我只说了请他安心养病,祝他老人家早日康复、健康长寿等话就告辞了。几天后,先生就入院治疗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先生。今年春节我照例去给先生拜年,看到客厅里坐满了客人,我有些茫然。启功先生的内侄章景怀先生把我让进启先生的卧室,让我坐在启功先生的床上,他说你先坐下,我慢慢地跟你说。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切地看着他。景怀说,春节前启功先生坚持要出院回家,我们只好按照他的意思把老人家接回来了。不想刚回来两天就发生脑血栓,我们马上把他送回医院,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抢救呢,医院不让任何人进入重症监护室。客厅里面是学校和各个单位的人,大家在商量万一启功先生发生意外怎么办?我对景怀说,现在的医疗技术治疗先生的脑血栓没有问题。今天是发病的第三天,如果发病一周之内病情能够得到控制,启功先生是能够康复的。我对景怀说的这番话与其说是宽慰他不如说是我心中的期望。
  先生终于去了。从感情方面讲,我无法接受从此与他老人家云山远隔、不能谋面的现实,但我的内心中真诚地希望操劳了一生的先生早日解除病痛、脱离凡尘、安静地休憩。谨以此文表达我对先生道德文章的崇敬并敬送先生远行。我借先生在十年前所撰缅怀我祖父一文的结尾结束本文,“我仅以这一掬心中血、眼中泪,写这小篇芜杂的草稿,以为回向!希望尊敬的读者,不把这几件看作是普通的小事!”先生那天真童稚的笑容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责任编辑:瑶 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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