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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相偕愿已足
作者：蒙光励
廖承志结婚后，顾不上新婚燕尔的妻子，马上投入紧张的工作之中。他既是八路军驻香港办事处主任，同时又兼任“保卫中国同盟”的秘书长，担子确实很重。1938年10月，广州沦陷后，他常常来往穿梭于穗、港之间，既要为八路军、新四军筹款筹物，同时又要支持、领导华南地区的抗日游击战争，工作十分繁忙。每当晚上回到家里，经普椿看到他疲劳不堪的样子，总是劝他注意休息，爱护身体，他摊开双手，笑着说：“这没什么，比起前方的抗敌将士，我们还差得老远啦！”经普椿又是沏茶，又是煲“靓汤”（粤语，意为好汤——笔者注），给他补身子，心疼得很。经普椿在家里是个“贤内助”，同时也积极参加香港的抗日救亡活动，是个大忙人哩！廖承志看见阿普这位“大家闺秀”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心中不禁暗喜。1939年春，女儿廖蒹出生，他们“温暖的港湾”增添了更多的温馨。
然而，好景不长，日本军队的疯狂侵略，使香港的形势骤然紧张起来，廖承志和经普椿面临着他们结婚后第一次暂别的时刻。
1941年12月8日，日军偷袭珍珠港海军基地，太平洋战争爆发。当日凌晨，日军以陆、海、空军相配合，对港九发起进攻。廖承志根据中央军委副主席、南方局书记周恩来的指示，迅速投入紧张的抢救文化人的工作。他在周密地安排抢救文化界和民主人士的工作后，来不及和母亲、妻子告别，于1941年12月29日，和连贯、乔冠华三人，由“梅州大侠”廖安祥带到刘水福的大驳船上住了一夜，次日凌晨，搭乘刘水福安排的小艇过海，见了尹林平，然后由李健行陪同到西贡，转坐船过沙鱼涌，再由黄冠芳的短枪队护送至广东惠州市，过了数日，又转赴广东韶关、乐昌等地。
廖承志离开香港时给廖安祥交待一项特别任务：先把何香凝、经普椿母女和柳亚子带到货船上暂住，再找谢一超护送他们前往海丰县汕尾港，然后转赴内地。廖安祥不负廖承志的重托，于1942年1月15日，派谢一超护送何香凝、经普椿母女和柳亚子等人至长洲岛，转乘大船前往广东汕尾港。他们到达海丰县后，何香凝先到韶关，因经普椿正孕着孩子，怕途中颠簸，影响生育，因而留在广东兴宁县，候产下小孩后再到韶关去。
1942年5月30日，因叛徒郭潜的告密，廖承志在广东省乐昌县城被国民党中统特务逮捕。同年6月5日，被押往江西省泰和县马家洲集中营囚禁。在狱中，他立场坚定，刚强不屈。他十分想念母亲和妻子，在给他们的信中写道：“我的事倘能设法则设法，否则不必过于勉强。只希望你们保重身体，不幸时勿再以我为念！新生的孩子倘健在，可名为继英，取继续英勇事业的意思。你必须好好地抚养孩子们。”他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在《诀普椿》一诗中，他写道：
往事付流水，今夕永诀卿；
卿出革命门，慎毋自相轻。
白发人犹在，莫殉儿女情；
应为女中杰，莫图空节名。
廖家多烈士，经门多隽英；
两代鬼雄魄，长久护双清。
廖承志的铁窗生涯，特务们的软硬兼施，威吓利诱，对他和经普椿的爱情来说，也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敌特们对他使用恫吓手段失灵之后，曾经对他采用“美人计”，企图使其就范。他们派一位年青貌美的女子，到廖承志的房间里劝他“出山”，却被廖承志冷嘲热讽的奚落了一场，那姑娘毫无办法，只好悻悻地走了，弄得特务头子施锦哀叹：“多么美丽的女孩子啊！送上门去他却连动都不去动，你廖承志这个共产党员，难道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真是不可思议啊！”廖承志在狱中的出色表现，得到了中共中央和周恩来的高度赞扬，所以，1945年，在中共第七届代表大会上，虽然他还在狱中，就被代表们选为中共中央候补委员。
对于廖承志的被囚，中共中央一直积极设法营救。1945年底，国民党军队进攻邯郸解放区时，第十一战区副长官马法五、第四十军副军长刘世荣、参谋长李旭东等人被我军俘获。经过与国民党多次谈判后，达成我方释放马法五等人，国民党释放廖承志和叶挺的协议。1946年1月22日，廖承志终于在重庆获释。
廖承志出狱后，在《新华日报》上刊登寻人启事，寻找他日夜思念的阿普。时光流逝，岁月悠悠，他们分别已经将近四年了，在经普椿的心中，何尝不惦记着她心爱的丈夫呢！她从报纸上得到廖承志的消息后，便匆忙地从成都赶往重庆，回到了廖承志的身旁。
在解放战争期间，廖承志担任新华通讯社社长，不论在延安的窑洞里，还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经普椿都跟随廖承志，伴随左右，他们把浓浓的爱情，熔铸到血与火的战斗洗礼之中，为共和国的诞生贡献他们的力量。
爱之深，“管”之严
新中国成立后，廖承志担任国务院侨务办公室主任、国务院外事办公室副主任、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副部长、中共中央统战部副部长等多项职务，被人称为周恩来总理的“不管部部长”，周总理一个电话打来，他便火急火燎的前往西花厅接受任务，工作忙得很。经普椿则是廖承志的“生活总管”，恩爱有加，照顾周到。有一次，何香凝向廖承志的司机欧国顺打听：“是不是肥仔（何香凝对廖承志的昵称——笔者注）叫你开快车？”欧国顺只好承认：“首长说，周总理在等，叫我开快一点！”吃饭时，何香凝把经普椿“训斥”了一番，说是没有管好肥仔，阿普听了甚感委屈，不禁落下泪来。晚上，廖承志听说此事，对阿普连笑带哄的，惹得经普椿破涕为笑。
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文革”中廖承志被红卫兵冲击，周恩来为了保护他，以“写检查”为名，叫他到中南海居住，“监管”起来。那时，何香凝已是90岁高龄的人，需要人照顾。廖承志的7个儿女又分散各地，日子苦不堪言。在这艰难的日子里，经普椿以瘦弱的双肩，挑起这副沉重的担子。她咬紧牙关，按规定每周去看一次廖承志。距离虽不远，却要换几次公共汽车。每次都把干净的衣物带去，再将需洗刷之物带回，有时还要肩扛厚厚的被褥。这样的日子不是一二年，而是从1967年初至1972年秋，达五年多之久。廖承志看在眼里，感激于怀。1968年1月11日，在他们结婚30周年的纪念日，廖承志写诗颂扬他们“白头相偕”，“荒山野岭共销磨”的爱情，诗云：
长空万里众星罗，小院南墙花影过；
静夜依依寻旧梦，近邻袅袅唱儿歌。
每逢此日分离惯，且望他年聚首多；
白头相偕愿已足，荒山野岭共销磨。
诗词感情真挚，抒发了他们30年来虽然“聚少散多”，但“白发相偕愿已足”的情感。粉碎“四人帮”一年多后，廖承志担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每天要接见十来批华侨和外宾，工作更忙了。1980年3月，廖承志赴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斯坦福大学医学院做心脏搭桥手术。手术是成功的，但毕竟是年已过古稀的人，经普椿更是为他的健康担心，因而“管”得更严了。晚年的廖承志，体态肥胖，但他又特别喜欢吃肥肉。有时宴请外宾，经普椿出席作陪，爱开玩笑的廖承志有时指着门口说：“阿普，你看是谁来了？”经普椿刚掉过头去看时，廖承志迅速地夹一块大肥肉塞进嘴里，当阿普发现她上当了，用眼睛盯着廖承志时，他当着众人，笑说：“我刚才没有吃到肥肉吧？”经普椿也无可奈何，却引来客人们的阵阵笑声。廖承志手术后，医生劝他戒烟，他一般不抽了。有时偶尔抽一支，被经普椿发现了。她左手叉着腰，右手指着廖承志，嘴里“骂”道：“你还敢！”风趣幽默的廖承志只得后退两步，然后举起双手“求饶”，他那滑稽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廖承志被妻子管得严的情况，在中共高层都有所闻。有一次，廖承志陪同邓小平接见廖承志的外甥女、陈纳德将军的夫人陈香梅时，邓小平当着他们的面开玩笑说：“你的舅舅是妻管严呢！”其实，正是爱得深才管得严哟！
1983年6月10日，廖承志在北京病逝。经普椿悲恸至极，痛不欲生。她回顾了他们50年来，从相识相知至相爱的感情历程，写道：“50年的恩爱，半个世纪的坎坷，一起涌现在我饱含热泪的眼前，既模模糊糊，又清晰异常”，悲痛之情跃然纸上，令人感动，催人泪下。
1997年9月20日，经普椿在北京病逝。笔者前往位于北京市朝阳门外兴华公寓她的住宅所设的灵堂去吊唁时，只见她的遗像前放着三样物品：廖承志的小铜像、一盒香烟、一个打火机。
爱情是不朽的。廖承志和经普椿的爱情，与中华民族解放的洪流融汇在一起，更凸现出他们的高尚情操。他们生前“散多聚少”，但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定会天天厮守在一起的。
（责任编辑：吉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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