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白头相偕愿已足

作者:蒙光励




  1933年3月28日夜晚,上海市春寒料峭,月光似水。22时许,街上行人稀少,两辆汽车风驰电掣般往英租界疾驰。前面一辆车上七八名英国巡捕押着一位穿旧西装的年青人,一位巡捕大声吆喝着:“放老实些!”他们个个凶神恶煞的,如临大敌。
  汽车七拐八弯,穿过法租界抵达英租界何香凝寓所时,年青人叫着:“停!”两辆汽车戛然而止。巡捕们随即鱼贯下车,年青人带着巡捕前往何寓去敲门。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是廖仲恺先生的夫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何香凝。她看见爱子廖承志被手铐扣住,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她大声嚷道:“我儿子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什么要逮捕他?”她随即小声嘱咐佣人去通知邻居经亨颐先生。经先生在女儿经普椿陪同下,急忙到了何寓。经普椿发现带手铐的年青人就是不久前何香凝“伯母”向她介绍过的“侄子”。一会儿,廖承志就被巡捕带走了。何香凝便对经亨颐说:“对不起你,经先生,刚才那位青年就是我的儿子廖承志,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伯母的“侄子”原来就是她的儿子廖承志,这最初的印象,长久地留在经普椿的记忆之中。
  原来,本文开头的一幕,是廖承志亲手导演的一起“带巡捕抓同党”的活剧。他于3月28日下午4时,在上海山西路五福弄9号,被国民党上海市公安局串通上海工部局所拘捕。他巧妙地利用以上办法,让家人知道他被捕的消息。廖仲恺烈士的公子廖承志被拘捕的消息,轰动了上海滩,同时也惊动了国民党的高层人士。后来,经过何香凝、宋庆龄、柳亚子等人积极的营救,廖承志终于在同年4月1日获得“责付”释放,深夜才回到家中。
  
  终有相会之日
  
  廖承志回家之后,经亨颐之女经普椿来何寓探望“伯母”的次数更加频繁了。经亨颐(1877—1938),浙江省上虞人,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著名的教育家,历任杭州第一师范、上虞春辉中学、宁波浙江第四中学校长和广州中山大学代理校长等职。蒋介石叛变革命后,他以书画金石自遣,同何香凝、柳亚子、陈树人等人组织“寒之友社”,经常在一起吟诗作画,抒发崇高情怀,表示在凛冽的寒风下抗拒冰霜,坚强不屈的意志。大革命失败后,何香凝的女儿廖梦醒到了日本、法国,然后在香港从事革命活动。何的儿子廖承志到日本留学归来后,1929年转赴德国、荷兰、比利时等国家组织领导中国海员运动,直到1932年5月才回到上海。在何香凝的子女不在身边的日子里,经普椿经常来到何寓,嘘寒问暖,尊称何香凝为“伯母”,何香凝则昵称她为“阿普”。对她就像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廖承志从心里感激经普椿对母亲的精心照顾。在他看来,这位16岁的“小姑娘”,并不特别美丽,但单纯、质朴,微胖的脸上带着几分稚气,充满着青春的朝气,恰似一朵含苞欲放的蓓蕾,令人欲醉。随着接触次数的增多,廖承志深深地爱上了这位浙江“小姑娘”。廖承志长得风流倜傥,英姿翩翩,也令经普椿神魂颠倒。廖承志多才多艺,懂得几个国家的语言,尤其是他唱起歌来,那浑厚的男中音,使阿普听得如痴如醉。他还会绘画,有一次他按下阿普的肩膀,要她坐定,然后左看右看,东画西涂,才几分钟,经普椿的速画像便绘好了。这使阿普喜出望外,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廖承志和经普椿的恋情很快被阿普的哥哥知道了,他极力反对这门亲事,认为廖承志是“共党”,随时都有被逮捕坐牢的危险,怕妹妹受株连。
  1933年7月中旬的某一天,经普椿来到何寓,满脸愁云,这次她是来向她心爱的承志哥告别的,说是奉哥哥之命,要回浙江老家住一段日子再来。她明知道这是哥哥“棒打鸳鸯”的鬼把戏,可是兄长之命难违啊!承志听了心里难过,不过也毫无办法,他们只好含泪相送,依依惜别。
  1933年8月,中共党组织通知廖承志奔赴川陕苏区,这时经普椿仍在浙江老家,他们未能见上最后一面,心中感到惆怅。行前,廖承志给经普椿留下一封信,他在信中满怀深情地写道:“如果你真正爱我的话,请再等待我两年……”
  廖承志告别了慈母,打扮成工人的模样,在交通员的陪同下,登上了从上海至重庆的轮船。到重庆后,转乘汽车抵成都。后来,几经周折辗转到了他十分神往的川陕苏区。不久,廖承志被任命为川陕苏区省委常委兼川陕总工会宣传部部长,后又调任红四方面军总政治部秘书长。
  廖承志到川陕革命根据地后,以饱满的革命热情,出众的才华,拼命地为党工作,赢得了同志们的尊敬和爱戴。他原则性强,敢于提出不同的意见。1934年12月,廖承志由于反对张国焘“左”的路线,被张国焘扣上“国民党侦探”的罪名,从而失去了自由。1935年5月,他被押解着参加两万五千里长征。后来由于周恩来、任弼时等人的积极营救,直到1936年12月,一、二、四方面军会合后,在豫旺堡召开的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上,才由张浩主持平反会议,张国焘在会上作了检讨,承认他“逮捕廖承志和罗世文是错误的,是使他们受了委屈、冤枉的”,并宣布恢复他们的党籍。
  1936年冬,廖承志随长征部队到了陕北,在博古领导下,在红色中华通讯社(新华通讯社的前身——笔者注)工作,十分繁忙。到延安后,他立即给远在上海的母亲和他日夜思念的阿普写信。三年多前,他希望阿普再等他两年,现在阿普怎样了,还在等他吗?这使他牵肠挂肚、魂牵梦绕。他一连给母亲和阿普寄去几封信,报告他的近况。母亲的回信收到了,阿普的信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这使廖承志不得其解,心中感到茫然。后来,他从母亲的回信中才得知,阿普尚未嫁人,还在痴情地等待着他,这使他十分感动。
  1937年6月,廖承志写信给母亲,并附上毛泽东给她的亲笔函。在给母亲的信中,他写道:“普(即经普椿——引者注)事,已详致醒姐信中,请告诉她在政治上好好学习,要研究进步的思想,我们终有相会之日的。她能等待我这么多时日,我是想不到的,因此前函中也没有问,请先告诉她我身心一如昔日,她可以放心,我没有负她。只希望您和醒姐多多从思想上帮助她前进,将她往日的小姐气洗掉,将来我们可以在共同目标下一同努力。”
  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后,抗战全面发动,硝烟弥漫,廖承志更加想念远在上海的亲人。1937年7月28日,他在给母亲的信中说,“抗战发动,我们相见之期自在不远”。同时,他也十分惦念着他心中的“小姑娘”阿普,在同一封信中,他写道:“普妹等我四年,希您喜欢她,她的小孩脾气谅已除去了吧?”
  1937年12月,廖承志根据中共中央的决定,离开武汉,前往香港,组织半公开的八路军驻香港办事处,为抗日根据地筹集款项和抗战物资。行前,他给母亲和姐姐发去一封电报,告知他抵达香港的日期。何香凝接到儿子的电报后,正在做准备赴港之时,恰好经普椿从浙江绍兴回到了上海。由于经普椿临时到来,买不到船票,何香凝便提议让阿普睡在自己的舱中。同月底,在中共党组织的安排下,何香凝偕女儿廖梦醒、女婿李少石和“准媳妇”经普椿等人,从上海乘船到了香港,在特殊的政治环境中,继续谱写他们革命历程的灿烂篇章。
  
  新婚后的别离
  
  1938年1月初,当廖承志乘火车到广州,再转轮船到达香港时,何香凝等一行人已先期抵港。轮船徐徐靠岸了。在码头迎接的人群中,廖承志一眼就认出了日夜思念的阿普。啊!四年多了,阿普的轮廓几乎没怎么变,但是变得瘦了些,越发显得俊秀了,眉宇间,显得几分成熟。廖承志上岸时,经普椿也认出了他,两人紧握双手,阿普的眼睛里噙着喜悦的泪花。在从码头回市内的汽车上,廖承志笑着问:“为什么你没给我回信?”经普椿如堕五里雾中,不知所措,反问道:“你给我写过信?”还没等她说完,廖承志立即答道:“是的。写过好几封呢!”经普椿这才意识到承志的信是被哥哥没收了。她的哥哥是个花花公子,认为承志是“共党”,随时有遭逮捕被杀头的可能,太危险了!因而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只是由于父亲经亨颐的支持,她才有勇气等待到今天。承志听着普椿的解释,微笑着点头,原先心里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他的心被阿普的真情深深地打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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