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英雄先遣连”进军西藏阿里
作者:彭清云 陈伍国 顿时春
经过一个多月的行军,我们于9月15日到达阿里地区改则宗(相当于县级政府——笔者注)两水泉,建立了第一个转运留守据点,并把这个消息电报师部。9月18日,王震亲自起草电文,把我们的情况向彭德怀和党中央报告。
彭总并党中央:
我一兵团独立骑兵师进藏先遣连136人,经过45天艰苦行军,跨越海拔5000米以上的昆仑山区,于本月9日翻过新(疆)(西)藏交界处海拔6000多米之界山达坂,到达西藏阿里嘎本政府所辖改则地区,行程约计1300华里,并于本月15日在改则境内建立第一个据点。该连在两水泉短暂休整后,将留少数人员留守此地,就地转入侦察情况,寻找藏民,发动群众,其余大部将继续向噶大克推进。
王震
1950年9月18日
当天,我派一个藏族战士去通知改则宗本,也就是县长,主要是同他们具体协商我们进军的事宜。经过两天的谈判,我们达成了三项协议:第一,我们不准拿藏族群众的东西;第二,我们在进军的途中遇到什么问题,不要开第一枪;第三,藏族官员要协助解放军做调查研究工作。改则宗本跟我们签订的协议,很快报送到阿里葛尔本(相当于我们现在地级市市长——笔者注)。
我们在改则两水泉、长流水、多木一带完成寻找藏民、调查研究、政策宣传、建立据点等任务后,根据西北军区和兵团首长的命令,除留守一部分人看守两水泉、多木两个据点,继续开展群众工作,为后续部队开路,转运给养外,其余人员在李狄三、曹海林和我的带领下,继续向前开进。
生死战友情
10月底,我们到达扎麻芒堡,在红沙山建立了第三个留守据点。作了短暂休整后,我们准备继续往前走,到普宗兰去建第四个据点。这时,大雪已经封山,山上除了雪,还是雪,非常冷,再加上高山反应和后勤供应跟不上,为保存力量,我们开展了过冬自救运动,其中主要内容就是打柴。当地野牦牛比较多,牛粪是非常好的燃料。可惜大雪封山,地上的雪有1米多深,牛粪都埋住了,只捡到一点。打柴就更别说了,除了扎麻,其他什么都没有。扎麻是一种荒漠植物,就像一团长满刺的毛一样,秆子非常细,刺非常多,而且非常少。
当时李狄三病情非常重,即便如此,照样天天带队出去打柴,他还给我们编了一首《打柴小调》:背起那个毛绳去打柴/众位战友跟我来/心中好愉快/心中好愉快/咱们打柴比赛看谁快/不怕冷来那个不怕刺/打柴为备战/备战多打柴/解放西藏守边防/帝国主义势力一扫光/红旗插藏北/红旗插藏北/待到明年四五月/欢迎大军进山来/共同向前进/共同向前进!这首小调至今我都忘不了,因为那是李狄三用生命写就的。体弱多病的战斗英雄、通信员王万明,在打柴中还赢得了“毛驴子”的美称。他每天背回来的柴最多,毛刺把棉衣都扎透了,背上是密密麻麻的小血点,衣服贴在肉上脱不下来,只能趴着睡。
在被风雪围困的200多个日夜,由于没有吃的,住的都是地窝子和帐篷,大家身体都非常虚弱,很多人得了肺炎和浮肿病。没有吃的,我们就去打野羊、野驴、野牛、野马。被服进藏前就不够,加上长期行军、打柴、打猎,衣服早就烂得衣不遮体,屁股都露在外面。到1951年春,全连只有21件打着补丁的衣服能穿着走出去,也只能留着外出谈判和做群众工作的同志穿。没办法,我们就用野牦牛毛拉毛线,用羊角做针,用装粮食的麻袋补衣裳。到最后,麻袋没有了,就把剥下来的牛羊皮在边上扎眼,用毛绳穿起来,连成筒子,毛朝里披在身上。那东西一干,就像打石膏一样紧紧绷在身上,连腰都弯不了,身上还长满了虱子。没有办法,我们就用刀从背后割开扒下来。后来,我们有了经验,等皮子快干时就脱下来,用刀割成一圈一圈,再用毛线缝,就像现在的海军衫,一道道的,再穿到身上就可以弯腰了。但是皮窝子不行,必须用整块新鲜的皮子包在脚上才像鞋子,干了也没法脱下来,只有等到磨烂了。
11月下旬,阿里噶尔本派代表才旦彭加以赤门色专员全权代表的身份,在扎麻芒堡的东南20公里峪崆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和我们进行了3天“和平谈判”。通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耐心工作,3天之后,我们与嘎本政府的全权代表签订了《五项协议》:(1)嘎本政府承认人民解放军进驻改则江索郭,并尽力协助人民解放军和平进军阿里;(2)人民解放军保证尊重藏族风俗、宗教信仰,实行民族平等,保护僧俗生命财产安全;(3)人民解放军保护藏民利益,不买藏民一粒粮、一斤盐;(4)人民解放军保证尊重地方政府,不干涉其任何行政管理和内部事务;(5)嘎本政府保证以兄弟态度对待人民解放军进藏先头部队,协助开展群众工作。此外,协议还规定,为便于双方协调,防止摩擦,人民解放军进藏先头部队承认嘎本政府在峪崆代表站的代表扎西才仁合法。这是人民解放军进军西藏过程中与西藏地方政府达成的第一个协议,直到1951年5月23日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达成《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后,才告废止。《五项协议》是用藏汉两种文字写在布上的,大概有两三米长,内容非常详细。汉文由周奎棋写,藏文由才旦彭加写,一式两份,李狄三和才旦彭加在两份协议上都签了字。可惜《五项协议》的原本在陈信之干事送往新疆的途中丢失。
谁都知道盘尼西林在当时是好药,可以救人命,但大家宁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把药节省下来,留给其他病中的战友。这一段时间,经常有战友离开我们,但没有一个人提出用盘尼西林。到后来,全连能背动牺牲的战友去埋的也没几个了,有几个地窝子里的人甚至都死光了。尤其是春节过后,几乎天天都有人牺牲,就连送葬的路上都死人。有一天,我们一共举行了11次葬礼。可每当军医拿出药给大家用,都遭到拒绝,有的甚至以自杀相威胁。军医非常为难,也非常伤心,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没有办法,李狄三就组织我们召开支委会,让大家讨论,形成决议,要求病人服从党的决议,使用盘尼西林。
我们从和田出发的时候,带的东西很多,平均每人2匹马,还有一些骆驼和骡子,加在一起大概400多匹(峰)。到了1951年春天,死得只剩20多匹了,可还在不停地死。在入冬前,我们挖了8个大马棚,到安子明带后续部队上来的时候,全连包括多木、两水泉3个据点,只剩下7匹马了,还有两匹站不起来。
人就更惨了。巴利祥子牺牲没有几天,卫生员许金金也牺牲了。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卫生员许金金牺牲前连里的病号非常多,谁都不知道是什么病,一染上,开始几天不管你吃多饱,还是觉得饿。维吾尔族战士木沙刚得病的时候,接连三天顿顿都要吃一个羊腿,后来连续几天不吃不喝,然后就开始从脚往上肿,一直肿到脸,整个人肿得亮亮的,非常可怕,没几天皮就裂开,不停地流黄水,再过几天眼睛发红,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