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叶利钦的“中国情结”
作者:李景贤
1996年4月23日下午,叶利钦总统乘专机前往中国进行第二次国事访问。专机起飞后大约半个小时,叶利钦让外事顾问把《俄中联合声明》拿出来再看看。这位顾问表示,声明的全部内容已与中方商定。叶利钦说,他这几天反复在琢磨声明中一个关键提法,觉得“建设性伙伴关系”这个措词有点过时了,不能反映俄中关系已经成为“战略关系”这个实际。俄总统先把“建设性伙伴关系”改为“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后又在这个新提法之前再加上“平等信任、面向21世纪的”几个词。他强调说,“再过几年,人类就要进入21世纪了。我们要把目光放得远一点,有责任把俄中关系顺利地带入新的世纪。”
叶利钦让这位顾问想办法立即与北京联系一下,看看中国主席是否同意上述新提法。此时,北京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外事顾问从专机上指示俄罗斯外交部火速与中方沟通。大约过了五六十分钟,俄外交部向专机上的叶利钦总统报告:中国主席赞同他所提的新措词。此事办得很迅速,从提出到商定不过个把钟头时间,而且还是通过“空对地”、“地对空”这种独特办法进行的。
中俄两国决心致力于建立“平等信任、面向21世纪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这一重大提法,被写进了叶利钦访华期间所发表的《中俄联合声明》。
1998年11月下旬,江泽民主席对俄罗斯进行了第三次国事访问。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叶利钦总统因发高烧到39摄氏度,住进了莫斯科郊外的“中央临床医院”,但他仍坚持要会见来访的中国主席。叶利钦手里拿着一大摞纸片,就一二十个双边关系问题和国际问题,兴奋地与中国贵宾进行交谈。他事先对助手们说:“我有句要紧的话要对我亲爱的朋友讲”。原来,他要当着中国主席的面,全面、明确地阐述俄罗斯政府有关台湾问题的立场。
上述俄方有关台湾问题的立场,就是著名的“叶四不”:不支持“台独”、不接受“两个中国”或“一中一台”、不支持台湾加入联合国等只有主权国家才能加入的国际组织、不向台湾出售武器。当我在驻乌兹别克斯坦使馆得知叶利钦这个“四不” 的内容时,自然而然想起了美国总统克林顿四五个月以前就台湾问题所发表的“三不”。1998年6月30日上午,正式访华的克林顿在上海图书馆与上海市民代表举行圆桌会议时,首次公开、明确地作出了“三不”承诺。我把登有“克三不”的剪报找了出来,与“叶四不”的文本加以对照,惊奇地发现:从文字表述上看,“叶四不”的前“三不”与“克三不”几乎一模一样,但却比“克三不”多了“不售台武器”这个美国人一直不肯履行的“不”。我当时不由得发出这样一句感叹:“此乃高人出高招也!”我想,叶利钦之所以这样做,除了表示坚定地支持中国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外,实际上也是与克林顿摽着干的,在“售台武器”这个要害问题上将美国人一军。
胡锦涛主席在致普京总统的唁电中说,叶利钦先生担任俄罗斯总统期间,中俄建立了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解决了历史遗留的边界问题,各领域交流合作快速发展,中俄传统友谊焕发出新的生机和活力。在整整8年时间内,在江泽民主席和叶利钦总统的共同关怀与推动下,中俄友好合作之树常青,结出了累累硕果。两国元首发表了六份联合声明,宣布中俄将致力于建立一种新型关系——“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主张各国有权根据本国国情独立自主选择发展道路;主张国际关系多极化,建立平衡、稳定、民主、不对抗的国际新秩序;反对任何国家在世界上谋求霸权……
中俄双方上述做法和主张,顺应了时代的潮流,符合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也有助于亚太地区和整个世界的和平与稳定。
据不完全统计,在8年时间内,中俄还签订了一百二三十份双边合作文件,涵盖了政治、经济、金融、人文、司法、人员交流等各个领域。
叶利钦退休后,请了一位姓林的中国气功师教他练气功。2001年5月,应江主席的邀请,叶利钦在大连接受了为期12天的中医治疗。回国后,他高兴地说:“是中国的山水、空气使我变得年轻。”
大人物的亲和力
因为工作关系,我曾有幸与叶利钦总统见过几次面。他每次都同我进行了亲切的交谈。
1992年12月12日,我到驻俄罗斯使馆出任公使。4天之后,即16日,叶利钦总统乘专机前往中国进行第一次国事访问。我作为使馆的临时代办,到机场为他送行。因为送行时叶利钦总统会同我进行交谈,我事前便在脑子里对叶利钦其人其事做了好几次“回放”。
叶利钦1931年出生于乌拉尔一个农民家庭,大学读的是建筑。据说,他从政后自我介绍时,常常谦和地说:“本人资历浅,人家称我为这个‘长’,那个‘主席’的,我感到脸红,不够格,叫我做‘建筑师’,也许还凑合。”
叶利钦爱好运动,喜欢打排球、网球,晚年则更多选择在大树林里散步。他身躯高大,体魄强壮,喜欢吃狗鱼馅饺子和喝伏特加酒,只是因饮酒过量,健康受到较大损伤。
叶利钦喜欢小孩,有两个外曾孙,其中一个与他同名同父名,也叫“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据说,孩子的父亲尼古拉特意给孩子起了与叶利钦一样的名字,以便让孩子日后能分享曾姥爷的福、禄、寿。
叶利钦仕途之路虽不甚平坦,但在党内系统,他官至苏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在苏联时期,他最终当上了俄罗斯联邦的最高领导人——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后改任总统。
我从多种渠道了解到叶利钦的个人“特质”:
——举重若轻,坚定果断。
——不搞小圈子,逢年过节、过生日,只与家人团聚。不像斯大林那样,经常把那帮“常委”们召集到身边,两日一小请,五日一大宴,常常弄得一些人酩酊大醉。
——不喜欢拉拉扯扯,讨厌溜须拍马。
——尊重别人,讲情义。
——生性随和、幽默。
坦白地说,我到驻俄罗斯使馆出任公使(第二把手)是非常不情愿的。王荩卿大使催了四次,我都不肯成行。原因之一是,驻俄罗斯使馆与驻美国使馆并列为两大驻外“超级大馆”,直接、间接管的公派外交、公务人员就有三百五六十人之多。之二是,我一到任,王荩卿大使就要回国参加叶利钦访华的接待工作,之后又在国内休假一个月。处理好沉重的馆务(管着将近30个处级单位)、认真研究俄罗斯上层当时激烈的明争暗斗,到机场送、迎访华的叶利钦总统,这三重任务让我好生发怵。我一怕挑不起肩上这副重担;二怕见叶利钦,我不晓得他要同我说些什么,问我些什么,我该怎么应付。
虽然听说叶利钦待人随和,但这位大人物对我这个普通人究竟会怎么样,我心里还是没底,于是便抱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到达伏努科沃2号机场贵宾室。当我被俄罗斯外交部礼宾司司长介绍给叶利钦总统时,他用两只大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十分和蔼地说:“感谢代办先生来为我送行!”
一站到刚刚60岁出头、长我七八岁的这位俄罗斯最高领导人的面前,我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过去陪同我国外交部一位领导,第一次见到苏联外长葛罗米柯的情景:他威严地坐着,脸上露出一种与他这个“老外交”身份很不相称的冷漠与干涩。叶利钦总统给我的“第一印象”则迥然不同,在这位大人物身上,我似乎一下子就找到了某种亲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