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见证两个时期中国农村变革的走向

作者:林蕴晖




  杜润生是中共党内资深的农民、农村、农业问题专家,是中国20世纪50年代土地改革、农业合作化和20世纪80年代农村体制改革的亲历者,与领导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两个时期的主要领导人毛泽东、邓小平都有过直接交往,见证了两个时期中国农村变革的走向。
  
  从土改到农业合作化:
  与毛泽东由近而远
  
  杜润生初见毛泽东是1950年初。当时,中共中央为制定《土地改革法》和刘少奇的《关于土地改革问题的报告》,杜润生以中南军政委员会土改委员会副主任的身份,先后与中南局干部张根生、任爱生,中南地区的黄克诚(湖南省委书记)、陈正人(江西省委书记)、刘建勋(湖北省委副书记)等两次进京汇报并参与讨论。毛泽东在香山双清别墅主持中央会议,杜润生列席,开始了与毛泽东的第一次直接交往。
  毛泽东在得知杜润生是山西人后,说:自古三晋之地,人才辈出,三皇五帝,建都、打仗在此发迹。八路军也是在山西壮大的。毛泽东还指着杜润生说:你们杜家出人才,历史上有杜预、杜佑、杜甫等,有好几位姓杜的。毛泽东这一席话,使杜润生感到一下拉近了与毛泽东的距离,消除了陌生感。
  接着,杜润生向毛泽东汇报了中南地区土地改革的打算:一是把农村工作当做当前的中心;二是土改要分阶段进行:第一阶段是清匪反霸、减租减息,主要是摧毁反动政权。同时,发现积极分子,建立农会,第二步再分配土地。杜润生说:“主席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讲到‘一切权力归农会’,新区恐怕也有这么一个时期。”毛泽东听后表示:这个安排好。政权是根本。一国如此,一乡也如此。基层政权搞好,国家政权就有了巩固的基础。毛泽东要杜润生正式写个报告。
  在谈到富农问题时,杜润生谈了邓子恢认为中南地区地主占有土地数量少,如果不动富农,光分地主的土地,不能满足贫雇农的要求,主张没收富农的出租土地和多余土地。毛泽东说:富农土地,以不动为好。因为现在还是反封建,城乡资产阶级都要保留,这有利于生产,重要的问题是我们落后。“富农放哨,中农睡觉”,保存富农有利于刺激中农的生产积极性。毛泽东要杜润生回去向邓子恢做点解释。
  遵照毛泽东的指示,杜润生将中南地区土地改革的打算写成报告送中央研究室。毛泽东亲自批示:
  
  一月二十六日由中南局转来杜润生一月十九日电已收到,我们同意杜润生所提的方法,即首先在各县普遍发动群众,进行减租退押反霸及镇压反革命的斗争,整顿基层组织,将此作为一个阶段,接着转入分田阶段。这样做是完全必要的,而且也是最迅速的。土地改革的正确秩序,本来应当如此。华东、中南许多地方,凡土改工作做得最好的,都是经过了这样的秩序。过去华北、东北及山东的土改经验也是如此。
  
  杜润生回忆说:“通过这两次会面,我感觉毛主席很平易近人,很和气,注意听取别人意见,具有既坚持原则,又从善如流的大政治家风度。”“这次毛主席是同意了我们一条意见,否定了我们的另一条意见。”
  由上可见,杜润生不只与毛泽东有着直接的接触,而且就政策思想而言,也得到了毛泽东的赞赏。
  杜润生再见毛泽东,是1953年1月的事了。1952年11月,中共中央决定成立中央农村工作部,邓子恢任部长,陈伯达、廖鲁言任副部长,杜润生任秘书长兼国务院第四办公室(即农业办公室)副主任。邓子恢、杜润生到京后去向毛泽东报到。毛泽东说:中央成立农村工作部,主持全国的农村工作,主要的任务是推行中央关于互助合作的决议。中央这个文件,正式提出农民有两个积极性,一个是个体经济的积极性,一个是互助合作的积极性。进行互助合作的时候,必须保护个体的积极性,而不要挫折它。我们不是说过上、下两篇文章,上篇是民主革命,下篇是社会主义嘛!就农村说,土改已经结束了,现在要作第二篇文章了。我们计划在10年至20年之内完成这个合作化的任务,改造小农经济,你们有什么意见?
  毛泽东直接点名问杜润生:你所了解的农村情况如何?
  杜润生说:土地改革以后,成了小农经济的天下。小农经济是手工经济,力量单薄,有困难,也有思想顾虑。向互助合作方向前进,得从小农经济的现状出发,加以引导,不搞不行,太急也不行。邓子恢插话说:河南提出允许“四个自由”,发布告示,让农民放心。这个布告还是好的,起作用的。杜润生接着说:现在到了春耕时节,但农村有点不安定,主要是对合作化还不摸底,不知怎么发展。杜润生还谈了农村对“五多”(任务多、会议集训多、公文报告表册多、组织多、积极分子兼职多)反映强烈的情况。
  毛泽东听了以后说:这些情况很重要,你们第一件事情就抓这个吧。
  不久,中共中央下发了两个文件:《关于布置农村工作应照顾小农经济特点的指示》、《关于解决区乡工作中“五多”问题的指示》。杜润生还以农村工作要从小农经济的现状出发为主线,为《人民日报》起草了题为《领导农业生产的关键所在》的社论。同时,中央还发出了《关于缩减农业增产和互助合作发展的五年计划数字的指示》。
  可以认为,毛泽东是采纳了杜润生、邓子恢二人的意见的。值得指出的是,这次谈话也已反映出邓子恢、杜润生二人的思想与毛泽东对农村工作部的要求(农村工作部的主要任务,是推行中央关于互助合作的决议,搞社会主义)是有距离的。因此,邓子恢在告别毛泽东回机关的路上对杜润生说:看来合作化问题,中央已经确定大方向了,我们不好再说什么。但是15年还长,有的是时间,我们可以在细节方面即在步骤和政策策略上多用心,多替中央操心。
  为了从步骤和政策策略上多替中央操心,中央农村工作部1953年春的工作中心,主要放在了纠正互助合作中的急躁冒进倾向方面。但是,随着粮食市场的紧张,粮食统购统销政策的出台,毛泽东和中央的政策是要求加快对个体小农经济的改造。于是从1953年10月至11月,毛泽东批评邓子恢和中央农村工作部,“确保私有财产”、提倡“四大自由”,是“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惠,难矣哉”。
  根据1953年12月中央作出的《关于发展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决议》,农村工作的中心由发展互助组转向发展合作社。1954年冬到1955年春,农业生产合作社的数量急剧上升,农村出现了杀猪、宰牛的混乱现象。
  1955年3月的一天,毛泽东找邓子恢、陈伯达、廖鲁言、陈正人、杜润生谈话。杜润生回忆说,我们简略地谈道:现在统购统销和合作化搞到一块儿了,有几个地方,如浙江、河北的某些地区,粮食任务重,合作社办得急了一点,不但追求入社的数字,还追求全村居民入社的比例,弄得农民杀猪、宰羊、卖牲口,但全国大多数地方还是好的。贫农对互助组是欢迎的,特别是互助组能解决牲口、农具的缺乏,那些富裕户缺劳力,贫农缺牲口,他们自己协议好,互相交换,所以受欢迎。由此引出了毛泽东一段名言:
  “生产关系要适应生产力发展要求,否则生产力会起来暴动。当前农民杀猪、宰羊,就是生产力起来暴动。”
  于是,毛泽东提出了“一曰停,二曰缩,三曰发”的“三字方针”,指出:现在有些地方要停下来、整顿(如华北、东北),有些地方要收缩(如浙江、河北),有些地方要发展(如新区)。
  鉴于浙江的问题比较严重,邓子恢与中央副秘书长、中央书记处第二办公室主任谭震林,和浙江省委第一书记江华共同商量决定,先以中央农工部名义致电浙江省委,建议浙江对合作社数量进行压缩(电报经陈伯达转呈毛泽东,陈伯达回电说:“农工部文件以自己名义发可以”)。随后,杜润生奉命与中央二办的袁成隆去浙江共同商量执行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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