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敦煌守望者——樊锦诗

作者:本刊特约记者




  樊锦诗,女,1938年出生于北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祖籍杭州,从小在上海长大。现任敦煌研究院院长、中国敦煌石窟保护研究基金会副理事长、中国敦煌吐鲁番学会副会长、中国古迹遗址保护协会副主席、甘肃敦煌学学会会长等多种职务。在从事敦煌文物保护事业的40多年中,主要致力于石窟考古、石窟科学保护和管理研究工作。
   1963年9月,樊锦诗从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学专业毕业后,来到敦煌文物研究所工作,从此便与敦煌结下了不解之缘。茫茫大漠里,从春到夏,从秋到冬,从青春少女到满头华发,樊锦诗执著而坚定地守望着敦煌。40余载的守望中,她忽略了家庭,忽略了孩子,也怠慢了自己。然而,在她与同事们的共同努力下,敦煌研究院,一个山沟里的研究院成为世界上当之无愧的敦煌学研究中心;2004年她更因率领研究院和美国盖蒂保护研究所合作85窟保护项目,在世界文化遗产保护领域产生了巨大影响。学术大师季羡林在2000年敦煌百年庆典上称赞樊锦诗时,用了“功德无量”这个词来形容她对敦煌文物所作出的杰出贡献。2002年,樊锦诗被国家四部委授予“全国杰出专业技术人才”称号;2004年,樊锦诗当选为最深刻影响中国的文化人物。
  
  
  莫高窟的神秘与魅力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大且盛故曰敦煌。
  敦煌,前有阳关,后有玉门,南枕祁连,襟带西域,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咽喉。
  就是在这个古远而神奇的地方,樊锦诗从1963年大学毕业到现在,度过了40多个春秋轮回。樊锦诗说她喜欢晚上出来走走,因为没有了白天的嘈杂和喧嚣,夜晚的莫高窟像个沉睡千年的老人,神秘、静美。
  
  樊锦诗:一种魅力,一种极大的吸引力在吸引着你,让你愿意死心塌地地留下来。现在对我来说,这还上升到了一种使命感。敦煌研究院,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在大西北的这片荒漠里,敦煌莫高窟有着1600多年的历史。美妙绝伦的石窟艺术记载着中华文化曾有过的辉煌与璀璨。这里是飞天的故乡、佛教的圣地。
  20世纪40年代,著名画家常书鸿先生放弃大城市里的教授职位,带着全家来到敦煌莫高窟,守护这个埋藏在沙漠里的文化宝藏。正是受到常先生精神的感染,1962年,还是北大考古专业四年级学生的樊锦诗,在老师宿白先生的带领下,来到了她心中神秘的敦煌。
  
  樊锦诗:第一次来实习,我怀着复杂的感情。当时还不太能理解他们,但是我很尊重他们。因为他们虽然都是大城市来的,但能在这里待下来。不过他们怎么能待得住,我一直都比较费解。说起来不要笑,我最不能接受的是,这个地方没卫生设备。有一天晚上,我全副武装地出去上厕所,出门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耳朵是竖起来的。他们曾经说这儿有狼,这门口是不是狼呢?我吓得赶快回去了,把门闩上。那一夜就没睡好,一边要憋着尿,一边还想着外面有只狼。早晨实在憋不住,以为早晨狼也走了,爬起来一看,还在那儿。再仔细一看,是头驴,自己给自己吓了一次。
  
  敦煌的女儿和女婿
  
  没有电,没有自来水,风沙来时遮天蔽日,蔬菜水果算是奢侈品……敦煌的生活环境让一直在大城市生活的樊锦诗有些始料不及,但是当毕业分配,常书鸿所长点名要她去工作的时候,樊锦诗还是选择了敦煌。
  
  记者:当时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这次不是实习而是分来的,也许这一辈子就在这儿了?
  樊锦诗:没有,开头没有那种思想准备,也还没考虑这事情。当时,我的男朋友在武汉,他被分到了武汉大学,我们是同班同学。
  
  在樊锦诗的这一选择背后,她的丈夫——武汉大学考古专业创建人彭金章教授作出了巨大牺牲。用彭教授的话说:“人家说樊锦诗是‘敦煌的女儿’,那我就顺便做了‘敦煌的女婿’。”
  当年,樊锦诗到敦煌文物研究所工作后,被分到考古组。时间一晃过去了两年,彭金章从武汉到敦煌来看她,这是他们自毕业分开后第一次见面。
  整整八天的时间,樊锦诗带着彭金章几乎看遍了这里的每一个洞窟。
  
  记者:当时有没有谈过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樊锦诗:没有,那时还没考虑这个问题。
  记者:我相信他来看您的时候,心里一定会想,这次去应该谈一谈结婚的事了。
  樊锦诗:我觉得我们好像是心照不宣,觉得我就是他的,我们肯定是一对。
  
  尽管什么也没说,但是当男友的汽车慢慢消失在茫茫戈壁滩上时,樊锦诗还是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歉疚。
  1967年,樊锦诗和彭金章结婚,同时开始了他们的两地分居生活。
  “文化大革命”十年间,工作调动的事根本谈不上。樊锦诗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正是“文化大革命”初期。她本来准备去武汉待产,可是产假迟迟得不到工宣队的批准,临产前还被迫下地劳动,结果导致孩子早产。
  孩子早早地降临到世界上,让第一次做妈妈的樊锦诗感到措手不及。
  
  樊锦诗:孩子出生一个礼拜了也没有衣服穿,就拿我那个透风的棉袄给他一包。当时我的奶水不够他吃,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记者:这边没做任何准备?
  樊锦诗:没做任何准备。我生孩子,我家里知道我马大哈,就把小孩的衣服买好寄来。
  
  一直在武汉等着樊锦诗的丈夫在收到儿子出生的电报后,不得不日夜兼程,把早已准备好的衣物用担子从武汉挑到了敦煌。
  
  樊锦诗:我先生连鸡蛋、小孩衣服都挑到这儿。到处找,最后找到了医院,小孩这才穿上了衣服。
  记者:那时候您心里怎么想?
  樊锦诗:我心里很酸,我觉得这孩子太可怜了。我也是太差了,连衣服也不会做。
  
  
  孩子还没满月,丈夫的假期就到了,他不得不离开敦煌。樊锦诗白天得上班,孩子没人带,被送到了农村老家。
  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樊锦诗一家依然是分散在各地:大儿子和丈夫在武汉,小儿子在农村老家,她一个人在敦煌。白天工作忙忙碌碌,但只要一闲下来,樊锦诗就会想念远方的爱人和孩子。
  
  樊锦诗:星期六、星期日,人家都回家了,这里变得非常安静,你说没有孤独、寂寞?绝对是有的。附近九层楼那儿挂着铃铛,风一吹,叮当叮当地响,有个电影叫《古刹钟声》,我有时候开玩笑说,这就是“古刹钟声”。意思就是说,这个地方太艰苦了。以前是想丈夫,有了孩子以后,就想孩子,连做梦也在想。
  
  然而,当“文化大革命”结束,工作调动的事可以解决时,樊锦诗却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大漠戈壁里的莫高窟了。
  
  樊锦诗:我犹豫了很多年,大概有十几年。但是越犹豫,重心越往敦煌偏。为什么呢?我觉得我走是解决家庭问题的,可是去那里我干什么呢?也许到武汉大学当教员,也许到湖北文物单位搞文物。但是觉得到那儿去搞文物,好像没意思。
  记者:其实还是因为您留恋敦煌这个地方。
  樊锦诗:是的,因为我对它太有感情了。一方面我被这里的艺术吸引,一方面也被老先生们感动。他们也劝我别走,说要想办法把我先生调来。在我们那里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一些老先生,像常院长、段先生他们来的时候,有的比我还小,20岁左右。来了以后,一辈子默默无闻,被打成“右派”还是一笔不苟地画。他们觉得这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没有这部分,他们就没支撑了,而且他们画的时候也是在跟古代的艺术家交流。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在这里投入他们的青春年华,一点一点地。现在他们都年老了,70多岁、80多岁,还想着敦煌,还要回来。他们觉得这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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