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红唇疑影
作者:吕舒怀
小浦不眨眼地回答:“除了我爹妈就信你。”
“走,咱们到外面去说。”伊畅轻轻关严监护室的门,一瘸一拐地和小浦来到楼梯口。一来这里没有人打搅,二来可以监视监护室的动静。伊畅管小浦要根烟卷,他拿定主意,要把关于林玉妹的一切告诉小浦:结识林玉妹的前前后后,他去凤凰乡调查真的林玉妹、去省城查找程庄严的经过,以及婷婷无意间识破林玉妹,包括他们生活中的细枝末节,毫无保留地说给小浦听了。
东方天际微露一线晨曦,幽暗的医院楼梯口渐渐现出一片亮色。
伊畅讲完了有关林玉妹的一切。尽管他轻声慢语,对于小浦来说简直是惊天的秘密,他的眼睛越瞪越圆,嘴巴越张越大,半晌说不出话来。
“伊哥,照这么说,嫂子……呸!假林玉妹是个杀手,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小浦的声音禁不住颤抖,“可我还是不明白,她潜伏在你身边想干什么?莫非也想杀你?不对,她想杀你比捻死个潮虫子都容易,她为何不早动手呢?”
“我哪知道?不过,我猜测她的目的比杀我更阴险!”伊畅说。
小浦突发奇想:“莫非她要杀我,目的在于吞掉我的公司?”
伊畅鄙夷地反问:“你的公司也值得一吞?”
“反正不能让女杀手逍遥法外。别耽误,赶紧报案,叫公安抓她!”
“不,”伊畅却格外冷静,“我不能这样做。林玉妹爱过我,我应该给她机会,劝她自首。”
小浦焦急万分:“伊哥,你善良得不是地方。你去劝她自首,不是舍身喂虎吗?刚才往你家打电话,她不在,备不住她已经闻风逃跑啦!”
伊畅一想也对:“你再打个电话,看她在不在家?”
小浦手哆嗦着拨电话,结果铃声光响,没人接。
“万万不能再迟疑,迟疑足以败事。明摆着,假林玉妹已经逃跑,如果不抓紧报案、逮着她,总有一天她还要杀回来,你、我、婷婷,谁都逃不过她的手心!”
小浦的最后一句话,改变了伊畅的初衷。
派出所值班民警听罢伊畅的讲述,不以为然,说:“二位同志,你们积极反映情况,支持公安工作,我们非常感谢。但现在要求我们立案侦察,还为时尚早。公安工作历来重证据,重调查研究。就目前的情况看,你们反映的问题,可能是蓄意谋杀,也可能只是一般的交通事故,下一步需要我们进行调查。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听信儿。”
伊畅对于民警轻描淡写的态度十分反感,他发火道:“难道证据还不充分吗?我讲的事实,足以证明这是一起蓄谋已久的谋杀案。”小浦插嘴说:“你们太不负责任了!我们特地赶来反映情况,你们这么轻易地打发我们走,到外边被女杀手杀了怎么办?”值班民警耐着性子解释说:“不是我们不重视,关键是要给我们时间进行调查。总不能凭你们的一面之词,公安就乱抓人吧?”
伊畅提高嗓门说:“我刚刚打过电话,林玉妹不在家,说明她极有可能畏罪潜逃。你们再不行动,放跑凶手,谁负得了这个责任?”
这时,旁边挤过来一个警察,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模样,他自称姓牛,是所长。他问伊畅:“同志,刚才你说一个人的名字,叫‘林玉妹’?她跟你什么关系?”
伊畅不假思索地回答:“她是我妻子,也是制造车祸谋杀案的凶手。我希望你们立刻去逮捕她。”牛所长从公文包里掏出个身份证,递给他看:“是不是这个女人?”伊畅接过来细瞧,果然是林玉妹的身份证。他喜出望外:“对对,这说明你们已经怀疑上她了……”
牛所长的神色凝重起来,迟疑地说:“对不起,伊畅同志,你的妻子,哦,就是这位林玉妹已经死亡,顺便告诉你,据查,这是一张假身份证。凌晨,在未名街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面包车轧死林玉妹,然后撞到电线杆上,肇事司机负罪逃逸。我们刚从现场回来,眼下正在追查肇事司机……”
“什么?怎么会这样?”恰似晴天霹雳,伊畅昏了过去。
未名街就是伊畅居住的那条小街,也就是说凌晨时分,林玉妹等不到他的消息,便冒雨从家里出来,也许是去寻找他和婷婷,才惨遭不幸的。如果依此推理,林玉妹不会是凶手,而且极有可能是被害者。那么隐藏在错综复杂的谋杀事件后面的罪魁,究竟是谁呢?两个他至亲至爱的女人,一个昏迷不醒地躺在医院里,在死神的手掌中挣扎;另一个香消玉殒,和他已成阴阳两隔……这到底是为什么?
好半天,清醒过来的伊畅有泪流不出,想喊喊不出声,爱与仇,悔与恨,在胸膛交织冲撞,犹如排山倒海。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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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畅再次艰难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小床上。小浦,还有婷婷守在他身边。婷婷尚未痊愈,脸色苍白,额头蒙着纱布,拄来的拐仗靠在床边。
“伊哥,伊哥,你醒过来啦!”小浦惊叫了一声。
婷婷不停地抹眼泪。
伊畅支撑着打算坐起来,浑身一点气力都没有,动一下就出虚汗。“我怎么了?病了吗?”他茫然地问他俩。
小浦安慰他说:“你没病,一是车祸受点伤,二是悲伤过度,身子扛不住昏倒了。烧了三天,昏迷不醒,靠输液顶过去的。”
伊畅依稀记得他倒在派出所,原来那是三天前的事。他关心婷婷,侧过脸问她:“你不是在医院吗?”婷婷说:“我的病不重,轻微脑震荡,好多了。我担心你,就偷着跑出来看你。”
伊畅忽然想询问林玉妹的消息,嘴唇嚅动两下,心一酸,又咽了回去。小浦窥出他的心思,说:“伊哥,安心养病,其他别琢磨。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公安机关初步判定两起车祸,属于一般的交通事故,尚无证据证明存在谋杀的迹象。嫂子的后事是我办的,在丽水园公墓买了一块墓地。等你身体康复后,我带你去看她。”
“谢谢,谢谢你,小浦。”伊畅握住小浦的手,不禁淌下了热泪。
随之,伊畅又闭上眼睛,昏昏睡去。
两天过后,伊畅才感觉身体有劲、精神清爽。他能下地溜达,或到小街上转一转。外面阳光灿烂,春风醉人。连遭双重打击又站起来的伊畅,对于生活的感触比从前更加深刻了。
好多日子,都是小浦照料他,请护士输液,给他买饭,陪他聊天。晚间,婷婷溜出医院,一同伴他度过寂寞的长夜。如今,伊畅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无须别人陪伴。他叫小浦别光守着他,公司需要有人照应,小浦嘴上应着,照样晚上和婷婷一块儿到他家,陪他吃饭、聊天。三个老同学在一起的时候,海阔天空地聊着童年趣事,聊着大学生活,说到酣处,竟不约而同地高声大笑。但是,他们的说笑间总暗暗隐藏着一种忧郁。那种忧郁像一些艰涩的东西,盖在心头,哽在嗓子眼,驱赶不走,吐不出来,堵得人很难受。所以,他们绝口不提林玉妹,那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女人。婷婷和小浦都明白,林玉妹是伊畅窝藏心底的一个结,而且是永远解不开的结。
大约过了十多天,未名街派出所牛所长不请自到,说是来顺路看望他,顺便捎来一个塑料袋,里边装着林玉妹的遗物。牛所长坐了片刻要走,伊畅忍不住又提及婷婷和林玉妹连续遭遇的车祸。“所长,我始终怀疑这里有阴谋。说到证据,有一点最有说服力,为什么撞婷婷和撞林玉妹的车,都是同一辆面包车呢?哪有那么巧的事?”牛所长听着,边点头边沉思起来。临别时,他对伊畅说:“你的话有道理。很有可能是,有人把跟你在鸡鸣山游玩的章婷婷误为林玉妹,发现是误杀之后,再次对林玉妹下了毒手。”伊畅听了,猛然醒悟似的惊叫道:“哦,想起来了,那天婷婷穿的防寒服正是林玉妹的啊!”牛所长“哦”了一声,说:“我马上回所里,再查查笔录,寻访一下见证人。你如发现新情况赶紧通知我。”
牛所长走后,伊畅打开塑料袋,将林玉妹的遗物一一摆在桌上:手帕、唇膏、钱夹、钥匙、通讯录……睹物思人,他眼前立刻浮现出林玉妹的音容。恍惚间,林玉妹就在家中,守在他身边。她那温存的话语,那“咯咯”的笑声,那特殊的体香,弥漫在狭小的空间。伊畅哭了,他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呜呜”大哭,直哭得浑身抽搐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