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红尘情缘

作者:吕幼安




  “儿子,对不起,我一夜未睡。”
  肖木忍住泪水看着走远的车,恍惚间好像连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许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吧,生活的道理就在于,今天是已知,明天是未知,如果今天能预测明天,生活就不会乱套,但面对已经乱套的生活,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当天晚上,肖木回到家里,看见许蓝留的一张纸条:“我回湖南家里住几天,别给我打电话。”
  肖木还是打了她的手机,许蓝的声音很疲惫,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趁此机会好好梳理一下自己,尤其是我的将来,当然也包括你的。”肖木说:“你还是回家吧,我们一道考虑。”许蓝说:“那好吧,你等我。”第三天,许蓝回来了,很苍白。她说:“这几天我反复考虑了,既然我们的婚姻如此草率,干脆重新洗牌吧。”
  但肖木不同意马上离婚,说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许蓝冷笑道:“你真以为我那么肤浅,那么天真,那么好欺负啊,你不爱我,我还会给你生孩子吗?实话告诉你,孩子我做掉了,那天你去送你父母,我就直接去了医院,做完手术后在吴教授家住了两天,我们的婚姻是在那里起草的,我也想在那里了结。”肖木瞪大眼睛看着许蓝,觉得瘦弱苍白的许蓝其实很强大,他真是小看了她。
  
  十、幸福即将再现
  
  几天后,肖木和许蓝去街道办离婚手续。离婚不像结婚那么繁琐,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填写了几页登记表,离婚手续就办完了。肖木留许蓝住在浩海花园,他去公司公寓开个单间,她冷笑着说:“我还不至于这么贱吧,被人愚弄了,还死皮赖脸住在这里重温噩梦?肖木你不是个东西,你不就是考了个博士吗?我也考一个让你看看。”她开始动手收拾她的东西,把衣服和书籍捆了几个纸盒,肖木将车从车库里开出来,把几个纸盒先塞进去,然后请许蓝上车。许蓝钻进车里,车就滑动起来,驶出浩海花园,上了马路,一直往华大开。吴教授帮许蓝联系了研究生院的双人间公寓,许蓝准备在这里复习功课备考博士。肖木帮她把几个纸盒拎进公寓,安顿好,然后说去吃饭。他们来到研究生院餐厅,上到二楼雅间,所谓雅间,也就是一格一格的小单间,里面一张课桌似的小餐桌。许蓝盯着餐桌上摆的塑料花发呆,肖木让她点菜,她问女服务员:“有苦瓜吗?”女服务员点头。许蓝就点了一个苦瓜。肖木又点了几个菜,开了两瓶果啤。两个人喝着喝着,许蓝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惊动了其他格子间的同学,格子间没门,有几个人跑过来看。许蓝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大,她抽噎着说:“你哪怕有一句挽留我的话,我也不会签字的,但你没有挽留,你为什么这么绝情?为什么要害我?明明不爱我却和我结婚,为什么?我知道践踏我幸福的女人是谁,我不会放过这个侵略者的,让她等着,我不会放过她的。”
  肖木走到门口,想把看热闹的同学支走,没想到这个时候杜琳琅出现了,她是经过,见围了这么多人看热闹,便也看了一眼,就那么一眼,她和肖木的视线拉平了。但杜琳琅很快过去了,往格子间尽头走。肖木将看热闹的同学支走后,安抚许蓝半天,许蓝才止住哭声,菜也一一上桌,她开始吃清炒苦瓜。
  肖木和许蓝离婚后,一直不敢去吴教授家,听说师娘对他印象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坏透了。吴教授也说,最近一段时间尽量别去,免得不愉快。
  杜琳琅在医院学校两头跑,很少在学院露面,所以没发生肖木担心的冲突。这期间,肖木听说杜琳琅的先生情况不好,癌细胞还在扩散。终于有一天,杜琳琅的那个有钱的老公去世了。肖木还听林静说:“最近一些对她很不利的消息整个研究生院都传遍了,说她从小丧父,为了给养父凑集昂贵的医药费,不得已去夜总会坐台,听说就是在那里认识了她先生,现在她先生也死了,她生活里所有对她有恩的男人都死了,杜琳琅就变得很消沉,人也一下子老了许多,课也没心情上了,成天关在宿舍喝酒,还抽烟,样子很吓人。”
  肖木犹豫了几天,决定去找杜琳琅。当他来到位于桂山脚下研究生院宿舍时,满院桂花开放,馥郁的花香浓浓地萦绕着他的思绪。他低头正要进女生宿舍,许蓝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的面前。她说:“我从窗口看见你,我想你该不会是找我的吧?”肖木点头,不出声。许蓝继续说:“你是不是找错了地方?那种人应该在那种地方,别忘了这里是学校,是净土,你们的事,整个经院都传遍了,我终于也弄清楚了,就像大家总结的,多情公子遭遇红尘女,太动人了,可以拍现代版电视剧了。”
  肖木看着许蓝,想了想说:“你可以用最恶毒的语言讽刺挖苦我,只要你解恨。但你别牵涉到别人,正因为我患得患失,所以才把事情搞砸了。”许蓝冷笑道:“你患得患失啊?不,我倒觉得你百无禁忌,敢想敢为。”肖木苦笑着说:“别这样,是我有负于你,你应该把矛头对准我,别牵涉她,至少你该有点儿同情心吧,因为你也是女人。”许蓝打断他说:“你别拿她和我相提并论,她差档次。”肖木扔下许蓝进了宿舍,上到二楼,敲204房门,敲了半天,把205房一个女生敲出来了。她看着肖木闪烁其词道:“一个上课去了,一个退学了,你究竟找哪一个?”肖木觉得脑袋里像爆炸了一颗子弹,转身去了研究生院办。院办的一个老师打量他片刻,沉吟了一会儿才说:“的确是退学了,我们也听说了一些情况,正准备找她谈话,没想到她主动提出退学,说明她很明智。当然你们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我想不用多说,你应该明白,学校最近抓学生的思想工作抓得很紧,所以希望你在完成学业之前,最好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要有非分之想,不要出格。”肖木想了想,点头,离开办公室。
  杜琳琅退学去了哪里,肖木不知道,她的手机换号了。林静后来又告诉肖木说,整个研究生楼都知道杜琳琅的事情,而且一个人一个口头版本,添油加醋,几乎将杜琳琅淹没了。尤其是借住在研究生楼的许蓝,动不动寻衅杜琳琅,甚至当着众人的面,问杜琳琅:今天晚上不营业啊,怎么还没和肖木结婚哪,云云,搞得杜琳琅根本呆不下去,只好退学了。
  肖木心情十分难受,到处打听杜琳琅,又通过李明打听,李明将功补过,在这个城市大大小小的夜总会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
  放寒假前,吴教授问肖木,和杜琳琅究竟是怎么回事,肖木老老实实把自己和杜琳琅认识的经过讲了一遍。吴教授叹了口气说:“她太冲动了,不就是钱嘛,一定要通过那种途径来弄钱?我们的社会,虽然改革开放进入到21世纪,但总体上来说还是一个传统的社会,道理不能代替道德,尤其是女孩子,名声比名节更重要。许蓝在这个问题上也有些意气用事,她推波助澜,也不是故意想搞臭杜琳琅,而是要捍卫自己的尊严。你更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既然不爱许蓝,何必碍于师母的情面和许蓝结婚?正因为你这种低级的常识性的错误,才导致了今天的被动局面。你师母一味站在许蓝的立场,直到今天还对杜琳琅耿耿于怀。我跟她说算了,凡事要换位思考,站在女人的立场、女儿的立场,辩证地看待杜琳琅,如果是在古代,她兴许算半个烈女……唉,所以我希望你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拉她一把,如果真爱她,就和她结婚吧。”
  肖木觉得胸腔里憋了很久的情绪,就像放闸的水在奔泻。他眼睛湿润了,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但不管肖木怎么找,杜琳琅竟像消失在大海的一滴水……
  
  2005年4月,是华大建校100周年华诞。早在半年前,筹备工作就紧锣密鼓进行着,并在媒体和各个网站告示海内外华大学子,届时回校参加庆典。肖木班上的同学也早有串联,纷纷相约回母校看看,并一醉方休。西北诗人林枫也联系上肖木,还问到杜琳琅,说到时想见见。肖木不便回答。等同学们从四面八方回到华大,住进附近的宾馆,第二天参加完庆典,然后各自回院系活动,访旧,看望老师时,林枫找到外语学院打听杜琳琅,没音信,他还查校友签到的记录,也没发现杜琳琅的名字。他非常失望,当晚在宾馆餐厅喝得酩酊大醉,他告诉肖木说:“毕业后我们联系过,后来就中断了,因为那时候我正和我太太恋爱,她发现了我和杜琳琅的一幅小照,知道我在华大不仅拿回一张文凭,还拿回一张爱情照片,于是背着我给杜琳琅写了一封信,就像一把刀,把我们一分为二。我不是怕她,而是因为,她老头子是我们出版局局长,我能当上出版社副总编,不能排除她的功劳。现在我什么都有了,金钱、房子、车子,就是没有爱情,我想趁这次母校百年华诞寻访我的爱情,可她人呢?我的爱情跑哪儿去了,她怎么这么狠心哪!”
  林枫说得激动时,突然手机响了,他摁下接听键说:“亲爱的,我在和老同学喝酒,不信你听。”说着将手机凑向肖木。肖木说:“你好,我们在喝酒,十年没见面了,估计要喝个一醉方休。”林枫的老婆说:“哎呀你好,虽然没见过面,但总听林枫说你,所以觉得很亲切。是啊,那年我们回母校时,也是成天喝酒。拜托你啊,林枫是不能喝酒的,他身子骨弱,平时我是不准他喝的,还请你像以前那样,一如既往关照他……”肖木把手机推开,林枫关了手机,变得沉默起来。肖木讳莫如深,只字不提杜琳琅。
  第三天,肖木开车把林枫送到机场,临登机前,林枫似乎才想起一件事,说:“听说你的婚姻失败了,是什么原因?”肖木想了想说:“爱情是原因,婚姻是结果,发现结果里根本没原因,只好分了手。飞机要起飞了,你快进去吧。”肖木推林枫进检票口,直到看不见林枫了,他才转身走出大厅,来到外面的停车场。肖木钻进驾驶台,已发动了油门,却有一辆大客车驶过来。只见那辆大客车徐徐地开了门,首先跳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长发飘逸,清新可人,正挥着一面黄色的旗子,就像一条健康美丽的鱼儿,而她的身后,则慢吞吞地、有条不紊地走出一群老外,在她的带领下,排着队,一起往机场大厅走!
  肖木立马熄火,风一样地跳下车,朝着那支旅游队伍便地动山摇地大喊:“杜——琳——琅——”他的眼泪顿时如飞溅的瀑布,哗啦哗啦地奔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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