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9期
河滩上的驴
作者:黄潜平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伙也不好再要求什么,人们驴们开始渐渐地散去。蔡村长这时才想起还有个被捆着的常老吉,就亲自过去给常老吉松了绑,然后拍拍常老吉的肩说:“回吧,回去吧,改日我亲自登门道歉。到时候你只要别像对待乡长那样给我一巴掌就行了。”
常老吉还敢吗?当时他是气疯了,他心疼他的驴,他连来人是谁都没有看清楚就一巴掌甩了过去,等打完了才知道是打了乡长,他的心里当即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惶恐,幸好乡长没跟他计较,否则他现在就该蹲在派出所的号子里了。自古常言道:民不与官斗。那乡长再小,他也是一级政府哩,这个理常老吉还懂。所以蔡村长说的再好,那被杀的驴到底能不能赔给他,他还不敢肯定。怎么说蔡村长他也是为乡里做事,乡里不给钱,他蔡村长一口锅能称出几斤铁来?想到这里,常老吉抹了一把眼泪,牵着幸存的驴出了门。从驴棚里射出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照得老长老长,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显得格外的坎坷曲折。看看剩下的驴,常老吉竟似有了一种丧子之痛,走着走着,不由心头一酸,悲声大放。那两头善解人意的驴也适时地仰天长鸣,“咴咴”哀叫。寂静的旷野中,那人的哭声和驴的叫声交织出一种别样的凄凉。
正哭着,常老吉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肩,回头一看是个女人。
这个人就是唐县长。刚才在捆常老吉的时候,她原是准备出面制止的,但这个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这是她进村时特意换的一种响铃方式,为的就是怕人家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她就没有出面,她知道这种时候他们不会把常老吉怎么样,就先退到一边去接电话。电话是她的司机打来的,司机说车弄好了,问什么时候来接她。她告诉司机车就停在大路上,不要进村来。一会儿她自己走过去。接完电话,她看见莫乡长气冲冲地走了,又看见蔡村长想着法儿把人和驴都散尽,心想蔡村长这个人还算是有点良知,看来村里的事情她暂时可以不用管了,就悄悄地跟在常老吉身后。唐县长的父亲也是农民,她知道一个农民对驴的感情,所以她很想和这个老头说说话,安慰安慰他。没有想到这老头走着走着又哭了起来,唐县长就伸手拍了拍他。
常老吉回过头来:“做啥?”
唐县长说:“不做啥,想和你说说话。”
常老吉不耐烦地说:“不听,我难受着呢。”
唐县长说:“等我说完了,你就不难受了。”
常老吉问:“为什么?”
唐县长说:“你的驴死了,对不对?”
常老吉点点头。
唐县长又说:“你的驴是蔡村长杀的,蔡村长说是莫乡长让他杀的,对不对?”
常老吉又点头。他只有点头,因为这个女人说的全是对的。可又有什么用呢?他的驴死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女人的这句话就让他不难过吧?
唐县长接着说:“如果我是你,我就去告他们。”
常老吉终于停下脚步,问:“告谁?”
“告乡长,告乡政府,让他们赔你的驴。”
“老百姓能告得了乡长、乡政府?”
“能,只要你有理,你就谁都能告,而且一定能告赢。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我,我会帮你的。这是我家的地址和电话。”说着,唐县长就将一个小纸条递到常老吉手里。
常老吉说:“你凭啥要帮我?”
“不凭啥,就凭我也是一个农民的女儿。”说完这句话,唐县长走了,她的车就停在前面。
常老吉想想女人说的话,再看看她的车,不由心头一震,待再要仔细问时,汽车已走远了,黑黑的车身融入了深深的夜色之中,只有车尾一闪一闪的红灯还那么显眼,极像汪洋中的一盏航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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