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9期

皇家花会传奇

作者:杨帆里




  皇家花会,气派不凡!
  首先,从服饰上就与众不同。不但扮演角色的人穿的服装都是精工细做,质地优良,所有执事上至会头、仪仗,下至伙夫杂役,就连赶车喂马的也都统一着装,头戴红缨帽,身穿蓝长袍,腰扎黑丝带,带上挂着香包之类的饰物,如此华贵气派的队伍,谁敢不看重?于是,景忠山庙会便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上山拜庙献艺必须由王爷这支花会队伍为先导,所以他们必须在庙会的头一天,就开到景忠山下。
  明天就是庙会开始的日子。胤王爷的花会队伍,通过遵化城来到景忠山下,散发过膏药之后,便安营扎寨,等待明天上山。
  王爷传下命令:翌晨五更造饭,黎明启程。
  蓝天顺带着下村的秧歌队,按照指定的宿营地点,搭起帐篷,架灶支锅,吃罢晚饭,已是夜幕沉沉,繁星闪烁。
  蓝天顺躺在帐篷里临时支起的床铺上,思考着明天在山上将要与上村沙本山秧歌队的一场较量,大脑极度兴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听着会伴们鼾声如雷,知道都在养精蓄锐,便满意地笑了。
  为了在这次庙会上与沙本山决一雌雄,他卖掉了自己的五亩上好田地,秘密派人走京上卫,购置回来一套全新的彩服。并亲自督阵,率领本村的会众,停下家里的一切营生,昼夜演练,一丝不苟。
  他本人扮演的角色是青年小生,用地秧歌的行话说,就是“公子”。他的潇洒仪态,过硬功夫,在陵区一带首屈一指,而他的对头沙本山却偏偏与他练的不是一个行当。
  沙本山是扮演妙龄女郎的,用地秧歌的行话叫做“妞儿”。沙本山的妞儿,在陵区一带独占鳌头。当地曾流传着“下村公子上村妞儿”的佳话,以至于一代传一代,互相都无法超越这个格局。
  两个会头出人头地,却不是同一个行当,因此,难比高下。蓝天顺曾下苦功夫在本村的会伴中培养“妞儿”,沙本山也曾不惜代价培养本村的“公子”。说来奇怪,换遍全村的佼佼者,仍然打不破“下村公子上村妞儿”这个局面。如果他们各献所长,联合起来,岂不是好事一桩?可他们偏不这样做。这次到景忠山庙会上来角逐,蓝天顺打算用焕然一新的服装来引起轰动,压倒沙本山。由于他做得极其保密,一直没有亮相,所以沙本山的探子竟然对此毫无所知。他想象着明天将要给沙本山来个突然袭击,让王爷来一个惊奇,就兴奋得难以自抑,仿佛已经听到了观众的喝彩。
  蓝天顺思前想后,一夜竟没有合眼。刚刚有些迷糊,却听到了鸡鸣报晓,他猛地振奋,急忙爬起来,叫醒伙夫:“赶快起来做饭!饭菜一定要丰盛,不准任何人喝酒!”又对管服装道具的人吩咐,“把新服装拿出来,一定要检查仔细,不准有一点疏漏!”
  一切安排停当,这才喊醒会伴们,到河滩上去活动筋骨。
  他看到会伴们个个精神抖搂,斗志昂扬,心中十分满意,更增加了信心。
  太阳从山的后面升起时,蓝天顺和会伴已经吃罢了早饭。他们领了自己的服装,将这精工细做,流光溢彩的新行头穿在身上,立刻增添了难以形容的气派。
  蓝天顺穿戴整齐,正在对着铜镜欣赏,忽然王爷的管家哈四猫腰钻进了帐篷。
  哈四一声喝彩,把蓝天顺给吓了一跳。他见王爷的心腹人来到,不敢怠慢,急忙喊了一声:“看茶!”
  哈四拱手说:“蓝会头,给您道喜啦!”
  “喜从何来呀?”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吗?咱先不说功夫,就凭这些崭新的服装、头面……沙本山他就得甘拜下风呀!”哈四狡黠地捻着几根鼠须笑道。
  “哪里,哪里。还得请你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
  “瞧你这话说的?咱哥俩是一年两年的交情了吗?实话说,我在王爷面前可没少提你老弟呀!今天你这拨儿会,只要在场上一露面儿,这么漂亮的行头,王爷看了肯定高兴,到那时候,我再把你对他老人家的这份孝心描上一描,那时候……你可就跟现在不一样喽!”
  蓝天顺感激地连连点头,觉得哈四说得句句入耳。
  一个会伴儿进来报告说:“蓝会头,大伙儿已经打扮好了,请你去过过目。”
  蓝天顺答应着出了帐篷。
  帐篷里只剩下哈四自己慢慢品茶。
  蓝天顺查验过会伴们的装扮,十分满意,他回到帐篷里,继续陪着哈四喝茶。直到上山的号炮响起,才带着队伍汇合在王爷的大队里上山去了。
  蓝天顺的秧歌队一露面,立即引起众人的惊叹。沙本山见对头们全部换上了新行头,金线银饰,在阳光下闪光耀眼,气派非凡,再看看自己的会伴们身上穿的行头,顿感黯然失色,简直是乌鸦与凤凰争艳。
  沙本山跌足叫苦,不住口地斥责探子误了大事。早知蓝天顺玩这一手儿,自己出房卖地,哪怕是借驴打滚的高利贷,也应该换上比他们更好的新服装啊!想到这些,锐气先自减了三分。
  “碧霞元君庙”前的广场上,早已人山人海。
  僧人们列起仪仗,钟鼓齐鸣,旌幡招展。待各路花会到齐之后,便请胤王爷和权贵人物坐上看台。
  主持庙会的人一声令下,三声铳炮响过,鞭炮齐鸣,鼓乐震天,各路花会摆开阵势,都使出看家的本领,希望把观众们吸引到自己这边来。
  沙本山的会伴们拼上了吃奶的力气,要与蓝天顺一争高下,怎奈自己的行头比之人家大为逊色,眼见得观众们潮水一般涌向蓝天顺的花会,喝彩叫好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沙本山被嫉妒之火烧得口鼻生烟,他扮演的是“妞儿”,本来应该扭起来撩人心魄,妩媚动人,此时此刻,他情绪一下子跌落万丈!脸上的表情如丧考妣,比哭都难看。他的情绪直接感染了与他对戏的“公子”,脸上的表情竟也呆若木鸡。
  这一对角色乃是花会的轴心,他们的表现又影响了其它的会伴,不到一袋烟的工夫,阵角就乱了套,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蓝天顺的花会队伍里突然出现了骚动。
  蓝天顺见越来越多的观众从沙本山那边移了过来,知道自己这招高棋已然奏效,不由心中大喜,越扭情绪越高。也正在此时,他突然觉得腹内隐隐作痛,旋即陡生下坠之感,紧接着一股稀屎顺着宽腿彩裤流淌出来,场子上顿时臭气熏天。
  他如雷轰顶,想努力控制局面,不料肚子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
  俗话说:好汉子架不住三泡稀。且不说场子上的观众被臭气熏得纷纷掩鼻而逃,蓝天顺在一阵狂泄之后,顿觉骨软筋酥,头昏目眩,他见经过千辛万苦,眼看就要抓到手的辉煌荣耀,顷刻之间化为泡影,只觉胸膛火烧火燎地憋躁,他张大嘴巴,冒出一股腥气,鲜血随之喷射而出,轰然倒地,便人事不省了。
  下村的会伴们见会头出了意外,顿时乱作一团,顾不得脱掉那些新制作的服装头饰,七手八脚地抬起蓝天顺,回到山下的帐篷里去抢救。
  庙会上的地秧歌,只剩下上村沙本山的会伴们了,他们顿时士气大振,在观众的喝彩声中出尽了风头。
  蓝天顺下山不久,还没等到回家就断了气,临终立下遗嘱,要求后代一定要战胜上村,报这一箭之仇。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上村的会伴们一直莫明其妙,他们众说纷纭,最后认定是祖宗显灵,在关键时刻暗中保佑。正议论得热闹,却见哈四拈须而入,笑了笑说:“保佑你们的不是你们的祖宗,是我哈四!我老哈在出会前,给蓝天顺的茶里撒了巴豆霜!”
  众人听了瞠目结舌,沙本山却心里明白———钱能通神!
  东陵花会出了人命!消息传到京城,舆论大哗,龙颜震怒。
  本来雍正皇帝和王公大臣们对狂放不羁的胤王爷在庄严肃穆的祖宗陵区吹吹打打地大搞花会就存有反感,这下子可就让他们有了弹劾的把握。元老重臣们立刻给胤罗织了“十大罪状”,上奏雍正皇帝,要求将胤正法。
  雍正皇帝虽然没有砍了胤的头,但也决不能容忍他在东陵继续胡折腾。于是,就以“妖惑众听”等等罪名,将其押回北京,摘掉顶戴花翎,削去爵位,囚禁于景山寿皇殿,长达十年之久,直到雍正皇帝驾崩,才得以重见天日。
  风光一时的东陵皇家花会,就此消声匿迹了。但民间的花会却一直流传至今,仍很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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