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0期

八千元谜案

作者:万立萍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他将身边仅有的十块钱,买了一把旋凿和一只手电筒。可上哪儿去偷呢?他苦思冥想了很久很久……蓦然,他想起在服刑时,一个号称“闯窃大王”的“狱友”曾亲口对他说过:“现在新工房的居民,多半都是互不往来,偷东西最容易。有一天晚上,我连闯九家全部得手。”对!上新工房。他知道桥西荒滩上,近几年建造起了几十幢现代化的住宅高楼。于是即刻来到桥西的高楼群中,南穿北行东张西望,等待夜幕的降临……
  一想起又要去偷,赵寿渊禁不住心胸狂跳不已。他不由自主地来到僻静的一角,默默祈祷:苍天啊!请宽恕我的黑心歹行,我是迫不得已才重操旧业的;善良的人啊!请原谅我的罪恶,我是走投无路才这样干的,假如我今天侵犯了您的财产,由天地作证,来日一定如数奉还!
  祈祷完毕,他原本波澜起伏的心潮,倏地平静了许多。他双手放在裤兜内,若无其事地闯进了一栋崭新的高楼。这座楼内,一楼家家电灯全亮着,而且里面都有声音,二楼同样如此,三楼户户电灯通明,可有一家里面悄然无声。赵寿渊在这家门口站了良久,轻轻地推了一下门,门锁“咯噔”响了一下,屋内有人听到推门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谁呀?”
  “哦!是我。”赵寿渊镇静地回答。门开了,他发现门里站着一位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的老者。
  “请问,您找谁?”老者问。
  “请问老伯伯,王师傅是住这儿吗?”赵寿渊急中生智,临时编了个词。
  “王师傅?在哪个单位工作的?”
  “嗯,南极冰箱厂。”
  “南极冰箱厂?好像六楼有一个,姓啥我就不知道了,您自己上去问问。”
  “好的,老伯伯,谢谢您。”
  “不用,不用。”纯朴热心的老者关上了门。
  赵寿渊抑制着强烈的恐慌和激动,再一步一步往上走。四楼五楼家家都亮着灯,关着门,无从下手,不一会儿他来到了顶层———六楼。一踏上楼梯口,他一眼就发现603的门虚掩着,因为门与框之间豁开一条窄窄的缝,里面黑灯瞎火,没一点亮光。他站在门边侧耳听了一会儿,肯定里面无一丝动静,便屏息静气地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闪身进去,将门照原样虚掩上,揿亮手电一照,卧室的门敞开着,急步闯进用手电四周一扫,里面空无一人。“天助我也!”他差点叫出声来。他再慢慢地仔细一扫四周,发现这户人家的室内陈设相当豪华:大彩电、大冰箱、VCD、高级音响等现代化家用电器一应俱全。赵寿渊赶紧将手电筒光对着一座崭新的大衣橱“聚焦”。他拉开边门一看,里面挂满了各种高级服装,他拉了拉橱内一个抽屉,发现锁着,轻轻地说了句:“主人,对不起了。”随即从腰间抽出那把长柄旋凿,插进抽屉缝,使劲一撬,抽屉被他拉开———哇!果然“中奖”:屉内静静地躺着很厚一大叠百元大钞,旁边还有一沓沓外币和一扎扎整整齐齐的债券、定活两便和定期存单。靠抽屉最里面顶角还有一只十分精致的首饰盒,好奇心使然,他打开一看,里面有钻戒、金戒、珍珠项链、金项链、金手镯、钻镶玉耳环等贵重首饰。他毫不犹豫地合上首饰盒,仍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然后拿起那叠厚厚的百元大钞,数了四十张,再将其余的巨款归放原位。刚要关上抽屉,忽然,外面那扇大门被人“咣”地一声推开,旋即“,,”走进一个鞋底打着铁钉的人来,“啪”地一下开亮卧室的吊灯,整个房间猝然大放光明。进来的那位时髦女郎一眼便看见惊慌失措的赵寿渊,吓得“啊”地尖叫一声,返身冲出门外,一边高声惊呼:“我家有贼,快来人哪!我家有贼!……”霎时间,只听见“乒乒乓乓”的开门声和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四楼五楼都有人向上飞奔,一起跑进赵寿渊行窃的603室。赵寿渊心想:这下彻底完了!他赶紧将手中的四千元现金扔回抽屉,“刷”地一下冲到阳台上,凝眸看了看眼前的茫茫黑夜。他知道自己再无退路,已经处于人生的悬崖绝境了!当义愤填膺的人群冲进阳台的一刹那,赵寿渊从容不迫地爬上阳台,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啊!”目睹者不禁异口同声地惊叫一声。第一个冲进阳台的大汉虽眼明手快扑了过去,然而还是慢了半拍,只抓到赵寿渊的一只鞋子。
  赵寿渊头朝下落地,摔得脑浆四迸血肉横飞,当场气绝身亡!
  这一窃钱未遂、畏罪自杀的爆炸性新闻,像无线电波一般无翅而飞,当夜就传得整个丽江县城家喻户晓。赵寿渊的姨妈获悉此事,泪流满面。李蓓蓓虽伤心难过,却没有流泪,她十分冷静地觉得:这是表弟咎由自取!他们全家和赵寿渊村里的人都联合起来,将事情真相瞒着赵寿渊那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的妈妈,统一口径说寿渊在广州租了个柜台做百货生意。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瞒得了初一,骗不过十五。三个月后的一天,赵寿渊的母亲还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经受不住这一沉重的打击,当场昏倒在地,虽经医院奋力抢救起死回生,但“哀莫大于心死”,在病榻上苦苦挣扎了一个半月以后,老人终于魂魄归西。
  然而,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一年以后,也就是李蓓蓓和曹贵贵即将正式举行婚礼的前夕,过去的故事骤然峰回路转,真正的谜底水落石出:一年前的国庆节,盗窃李蓓蓓四千元现款和四千元存单以及身份证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蓓蓓心爱的如意郎君———马上成为她丈夫的曹贵贵。
  原来,曹贵贵当上保卫科副科长以后,一次破获本厂职工聚众吸毒案,当场缴获数量可观的海洛因。出于好奇心,他悄悄地留下两包,也想亲口尝尝这令瘾君子神魂颠倒的味道。他深信自己具有坚强的意志和自制力,吸它几次不会上瘾的,纯粹是尝新品异而已。然而,这比金黄烟丝不知厉害多少倍的白色魔粉,真可谓不尝不知道,一尝昼思夜想离不了。什么坚强的意志和超群的自制力,一下子不知跑到哪个爪哇国了,整天就想着吞云吐雾。这两包海洛因很快被他抽完吸尽,从此便陷入了毒坑不能自拔。他利用破案时查获的贩毒线索,用现钱去购买海洛因,十五万元省吃俭用的积蓄,很快被他焚为灰烬。于是,为了吸食让他着魔了的白粉,他六亲八友到处借钱,很快又债台高筑。在借无可借之后,他“毒”令智昏,肆无忌惮地大行旁门左道:贪污缴获的赃款,私拿没收的赃物,利用职务之便偷盗,凭借人们对他的信任行窃,开动如簧巧舌诈骗……然而,多行不义必自毙!一次,向他提供毒品的贩毒集团被公安人员彻底捣毁,供出了这个执法犯法的保卫科副科长。公安人员很快在他卧室搜出了尚未吸完的部分海洛因以及未婚妻李蓓蓓的身份证和一顶崭新的银灰色鸭舌帽。在如山的铁证和威严的法律面前,曹副科长的精神彻底崩溃,只得向公安人员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切——
  一年前,他与李蓓蓓举行订婚典礼时,早已深陷毒坑,将积蓄抽得精光,且已负债累累。他极想偷窃未婚妻李蓓蓓的钱款,以满足他刻不容缓的毒瘾,但又怕丑事败露而婚事告吹。正在他左右为难之时,新近出狱的赵寿渊来赴订婚之宴,使他的双眼不禁一亮。他觉得这个纯朴憨厚的乡巴佬是一只不可多得的替罪羊———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那天吃完午饭,他对李蓓蓓说:“寿渊难得进城,他下午没事,就让他到你房里看VCD吧!”李蓓蓓心想:这个未来表姐夫还挺像那么回事,想得还挺周到的,当然举双手赞同。于是,曹贵贵热情地将赵寿渊领进李蓓蓓的闺房,拿出三盘美国最新枪战影碟,打开电视机和VCD,并手把手地教他怎样使用遥控器,怎样进退碟片,同时还泡了一大杯龙井茶,并留下一包牡丹香烟。当他发现这个乡下佬一边大口大口地抽烟喝茶,一边看得如痴如醉之时,便推说这三盘影碟看过多遍,自己另外有事,随即窃笑着退出李蓓蓓的房间。他在对面未来“泰山”的书房里一边佯装看书,一边密切注视着赵寿渊的动静。当赵寿渊看完第二盘碟片,走出房间下楼小解的一刹那,他像幽灵一般飞快地闪进李蓓蓓的房间,熟门熟路地从未婚妻的挎包里摸出钥匙打开抽屉,拿出四千元人民币和四千元定期存单以及李蓓蓓的身份证,锁上抽屉再将钥匙放回原处,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门外……
  第二天一早,曹贵贵谎说厂里举办艺术节演戏需要,向隔壁的退休工人钱大伯借了件八成新的咖啡色茄克衫,然后到百货商店买了顶银灰色鸭舌帽,再用油彩将脸孔、颈脖、手背涂得黑不溜秋———精心化妆得极像土里土气的赵寿渊以后,赶紧到地下“办证”窝点花50元办了张“赵寿渊”的假身份证,才从从容容地来到工商银行,操着赵寿渊那儿的农村土话,凭着李蓓蓓的身份证和“赵寿渊”的假身份证,取出四千元入储不久的定期存款,连同现钞四千元,火速购回摄魄勾魂的白色魔粉,躲在密室如饥似渴地狂吸猛抽……
  真相大白以后,每天深夜,住在桥西新工房楼群的居民,总能听到一个悦耳动听却又凄切哀婉的女高音在那儿久久回荡:“寿渊,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呀!表弟,姐姐在叫你,你听见没有?你快快回来呀!表弟,姐姐错怪你了,姐姐冤枉你了,姐姐太对不起你了,我要向你下跪,我要向你磕头,我要向你赎罪,姐姐真不是人啊!寿渊……”那声音如泣如诉,似啼似哭。
  然而,没过几天,这令人心酸而又悚然的夜半叫声,便在桥西新工房楼群间烟消云散,那里的居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据传,昔日县剧团大名鼎鼎的头牌花旦李蓓蓓,已被送往省城精神病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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