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0期
生死花擂
作者：丁震山
一 舍命救妻
清嘉庆年间的一天，晴空万里，江浙交界的吴江城像过盛大节日一样沸反盈天，人们潮水般朝城西的露天戏台涌去，那里正摆开一场人见人奇的赌美女擂台。
赌美女擂台，俗称“花擂”，是一些变态下流的武林小丑玩的把戏。它不赌家资名气，赌的是美女，无论挑战方还是卫冕方，登台打擂都要带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如果谁输了就把所带女子由胜方带回去当枕边人，因此“花擂”中的卫冕方常常妻妾成群，丽媛满室。
话说吴江城里有个恶少名叫李二彪，他早年曾去少林寺学武，因品行不端被驱逐出寺院，后跟一位江湖武师学了邪功“蛤蟆功”，人称“蛤蟆李”。此人一身蛮肉，仗着胞兄在京城做官，平日滋事斗殴强抢民女无恶不作，百姓对他恨之入骨，却敢怒不敢言。这天，蛤蟆李又在城西摆起了“花擂”，声称谁能打赢他，就把身边的美女送给谁，一时弄得满城风雨。一些稍有武艺的人见蛤蟆李带来的女子美艳，经不住诱惑便把自己的内人押上想赢个美女回去当二房，可上台与蛤蟆李挑战不是被当场踢下台来，便是被打得皮开肉绽主动认输，自己妻子反倒成了蛤蟆李的玩物。
是日，擂台前来了一名头戴斗笠身着蓝布衣衫的青年男子，他也带来了一名俏丽姑娘。男子姓吴，单名一个虎字，家住五十里外的虎豹寨，他随带的姑娘名叫桃红。两人来到台前时，吴虎的身子突然筛糠般抖动了起来……原来台上那位被蛤蟆李当赌注的丽人竟是他的爱妻英子!两年前，他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英子成亲之日，正好蛤蟆李带了一伙喽游山玩水途经此地，当看到花轿中美貌的新娘时，恶少蛤蟆李动了淫念竟然横刀夺爱抢走了新娘。新郎吴虎虽说从小习武，可他武艺不敌蛤蟆李，一番较量不但没夺回新娘反留下一身内伤。为了洗耻报仇夺回爱妻，他只身一人躲去深山习武，一去就是两载。近日他闻悉蛤蟆李又在吴江摆开了“花擂”，便赶来寻机击败他，不想在擂台上见到了阔别两年的爱妻!夫妻虽近在咫尺却似相隔千里。英子瘦了，肤色苍白，眼窝深陷。这两年她是怎样渡过的?她一定是被蛤蟆李逼着来当赌注的。
此刻的吴虎心潮起伏，他恨不得即刻上台击败蛤蟆李与爱妻团聚。蓦地，台上的英子也把目光投向了他，新婚劫难两载，突然相见恍如隔世。英子晶亮的泪水线串儿一样淌下来，吴虎的眼眶也一下湿润了……然而，擂台上的英子突然看到了他身边紧紧依偎着的那位桃红姑娘，便慌忙把脸转向了另一边，她猜测他已另有了心上人……
桃红确是吴虎的红粉知己。她父母早亡，有一次几个无赖闯入她家企图对她非礼，幸被吴虎相救，从此就跟随吴虎并把终身托付给他。然而吴虎一直没有答应娶她，因为他有发妻，他卧薪尝胆苦练武功就是为了营救爱妻英子。桃红虽从心底爱上了这位侠义心肠的大哥，但她深明大义，表示为了营救英子姐姐，愿牺牲自己当这次花擂挑战方的赌注。然而当吴虎真要上台与蛤蟆李决斗时，他却犹豫了，一旦自己失手，桃红便会落难，这位美丽清纯的姑娘从小失去爹娘，是在苦水中泡大的，他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姑娘落入禽兽不如的蛤蟆李之手!踌躇再三，吴虎决定暂时放弃这次打擂。这时，桃红似已看透吴虎心事，说：
“吴大哥，你不要考虑我的安危，我的命是你搭救的，没有你，我早就成了冤鬼。你的大恩大德，我桃红今生无以回报。去吧，你一定会赢，一定能打败蛤蟆李!”
桃红的肺腑之言句句捶打在吴虎心窝上，他终于控制住感情，剑眉下的双眼炯炯发亮。
此刻，整个擂台场地虽热闹，却没人敢上台与蛤蟆李较量。一脸横肉的蛤蟆李如天马行空，一人在台上独往独来，接着双手朝台下的看客做了个揖，得意地说：“各位，本人李二彪自小习武，练有一点防身之法，今在此设擂，愿结识天下武林高手，哪位兄弟肯上台比试，我一定奉陪。大家看到了，我一不赌钱，二不赌命，赌的是自己家里的压寨夫人，她名叫小香，长得又漂亮又有香味，真是人见人爱，如果哪位高手能打败我，我李二彪就把这位大美人让你带回去，决不食言。哈哈……”
吴虎没想到英子被蛤蟆李掳走后已改名小香，看到她那张愁容兮兮的脸，知道这两年她受尽了折磨。此刻的吴虎再也控制不住怒焰，他怒吼一声：“蛤蟆李，别太嚣张了!”一个箭步跃上台去，桃红姑娘随之登台亮相。
吴虎和桃红这一对俊男美女的出现使整个擂台骤然生辉，台下的观众兴奋得狂呼乱叫，谁都想一睹这场为争夺美人而展开的生死搏斗！那才叫擂台赛，生死擂台，过瘾!却说观众欢声雷动时，蛤蟆李也瞪大了眼睛想看看这位敢藐视他的挑战者，当他看到吴虎时不由一愣，脑子一阵乱转，终于想起这位挑战者原来就是两年前被自己打败的吴虎，便猜到他是为小香来赌命的。一看吴虎带来了一名貌如天仙般的美貌姑娘，于是浮起一阵淫笑：“原来是我的手下败将吴虎，怎么，你还想和我较量？这不是耗子钻鸟笼自找死路吗？不过，看在这位美娘子份上，二爷我只好抬一下胳膊了，看来我的艳福不浅呀，哈……”
“蛤蟆李，你别太狂妄，你那种什么屁功也敢登大雅之堂？真不知天下有羞耻两字!”吴虎反唇相讥，他要在气势上先压倒蛤蟆李。
蛤蟆李似乎并不生气，一对贼溜溜的三角眼却死死盯住一旁的桃红姑娘，继而贼头贼脑地靠了过去：“呃，好个标致的小娘子，待会儿你就随二爷回家去吧，二爷不会亏待你的，嘻嘻……”
蓄势待发的吴虎见蛤蟆李这副德性，先飞起一脚给他来了个“下马威”，这一脚正好踢中蛤蟆李的下部，把蛤蟆李踢了个狗啃地，一下趴在地上。台下的围观者顿时报以阵阵喝彩。
放鹰的主竟然给鹰啄了，蛤蟆李气得吹胡子瞪眼，磨蹭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这几年他一直称霸一方还未吃过这样的哑巴亏，没想到当年的手下败将吴虎的武艺会长进这么快。他慢慢站立起来，像一条侍机反扑的毒蛇在惶惶地窥视对方。吴虎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显得很平静，丝毫没有松懈，他知道蛤蟆李一定会疯狂反扑。果然，蛤蟆李稍加喘息后立刻发起了攻击，这次他用的是“蛤蟆功”中的“碰头倒”，他猫着腰，看似防守，实则是为一次凶狠的攻击做准备，在对方毫不在意时，他会突然蹦起来一头撞向敌方，攻击的部位往往是对方的心脏部位，防备不当会当场毙命。
蛤蟆李没想到，这个在江湖上尚不知名的吴虎竟然躲过了他的这一毒招，踉跄了几步又精神振作地摆开了架式。
台下的观众对吴虎能招架住蛤蟆李的“碰头倒”再次报以喝彩。台上两个漂亮女人的神情也随着决斗进入高潮而在急切变化，她们的眼神都集中在吴虎身上。吴虎的一举一动时时在牵动着她们的心，当吴虎顶住蛤蟆李的凌厉进攻时，她们悬起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一下。她们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和这场恶斗连在了一起!
蛤蟆李刚才的“碰头倒”没给对方造成致命打击，却使自己元气大伤，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痛，像是被钝器猛击了一下，凭感觉他觉得这个吴虎是练成了气功。要是如此，对手或许已经破译了他的“蛤蟆功”，狂妄自大的蛤蟆李此时心里有点发慌……
双方再次形成决斗之势，这一回蛤蟆李用的是“蛤蟆功”中另一绝招“僵尸爪”。只见他的左右手漫不经心地挥动着，不知内情的人猜测不到他下一步将使用何种招数。
吴虎自然也在小心翼翼准备对付眼前这个穷凶极恶的敌手。刚才他躲过了对方的“碰头倒”，自然得益于他的充分准备，那是为了对付蛤蟆李练就的“封杀天雷”气功。练成这种气功后，纵然是利箭百步以内也不能穿刺他的胸膛。现在当他看到蛤蟆李两条肌肉隆起的胳膊在散漫地挥动，知道对方在玩“八卦”，于是将计就计故意先露几招乱拳以引他出招……
蛤蟆李见吴虎双手合十捂在胸口，错误地估计对手已被自己刚才的“碰头倒”弄怕了，心想现在正是用“僵尸爪”置对方于死地的好时机。说到“僵尸爪”，其攻击的主要目标是人的双眼，运动锋利无比的指爪，趁敌方不备直捣其双目，瞬间锋利的指爪会钩出两颗血淋淋的眼球。此招阴险狠毒，是“蛤蟆功”中攻击力最强的一招，很少有人能招架得住。
吴虎双手合十且稍稍后退，在蛤蟆李看来他是在防守，其实这是以虚避实意在迷惑对手。他已看到了蛤蟆李那几根锋利无比的指甲，并知道它将攻向何方。蛤蟆李这时自觉已找准了攻击的时机，他一声怪叫两手如僵尸的魔爪直捣吴虎的双眼……由于攻势迅猛，只听“嗖”的一声响，顷刻间那利爪已经沾上了一团湿糊糊的东西。台下的观众一个个屏气凝神，只听吴虎一声大叫朝前一个踉跄，然而他的双眼并没有让蛤蟆李的利爪钩去，而只是被抓走了一撮带血的额发……蛤蟆李这一招着实厉害，尽管吴虎躲过了他的魔爪，可还是被抓走了一撮额发，额头顿时鲜血如注。好在他有所准备，很快便恢复了神态，并趁敌手麻痹时连续发出猛攻。
蛤蟆李以为已把吴虎的双眼钩出，可以结束比赛了，一看竟是一撮带血的额发，弄不清对方是怎样躲过这一招的，脚跟未站稳已遭到一阵“野猪掌”的攻击，脸面即刻像馒头一般肿大起来，整个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他不得已往后退去。而这时的吴虎则趁势攻击，准备将这个武林恶棍一举踢到台下去。此时台下的观众一片欢声雷动，人们大喊：“吴大侠，了不起!”站在台右侧的两个女人此刻的情绪更是高涨。刚才她们一直在为吴虎揪心，现在看到他终于快将蛤蟆李击败，都不由长出了口气。
刹那间，蛤蟆李已被吴虎雨点般的乱拳逼到一角，他双手抱头，背对着吴虎。吴虎瞅准机会准备在敌手转过身时给他一个“兔儿腿”，让他滚到台下去，以结束这场比赛。然而就在蛤蟆李转身之际，吴虎眼前忽然闪过一团什么东西，继而感到左眼一阵剧疼，视线突然变得模糊，慌乱中他不得不提前飞起一脚，但这一脚力度不够，又没能踢中敌手的要害，竟然反被敌手一个“大海捞针”，顺势把他重重摔下台去。此时的吴虎捶胸顿足对自己说一声“完了”，顿时悲苦地流出泪来。
观众一片喧哗，谁也没想到擂台上的决斗会发生这种难以预料的结局。人们原以为胜券在握的吴虎最后会把蛤蟆李踢到台下，没想到他反被这恶棍先摔下台来。至于蛤蟆李是用什么功夫把处于优势的吴虎摔下台来的，谁都没看清，连躺在台下的吴虎本人也琢磨不透。此刻的吴虎只觉得左眼疼痛得厉害，眼前一团发黑，用手往左眼眶一摸，只觉得黏糊糊的一片。
“我的眼睛坏了，我的眼睛坏了……”吴虎哀叫起来，悲惨的结局让他一时承受不了。这时有一个女人哭喊着来到他面前，并用力把他拉了起来，是桃红姑娘!她扶起吴虎，扑在他身上痛哭着说：“吴大哥，我不会怨你的，我支持你与蛤蟆李决斗，你一定要治好眼睛，一定要打败蛤蟆李，我等着你，你一定要把我和英子姐救出来……”
听到桃红的声音，吴虎心痛如刀绞，顿首道：“桃红，我连累了你，如今我虽已被斗坏了一只眼，可我还有一只眼，一条命，我还要与蛤蟆李斗，我一定会打败他……”
“哈哈……好一个不服输的吴虎，你小子这下该知道我李二爷的厉害了吧！好了，现在你该走了，而这位美人则可陪我回去好好睡一觉了，看来我蛤蟆李的艳福真不浅哩，哈……”蛤蟆李说着就像恶鹰捉雏鸡那样，把桃红搂在了怀里就要走。
桃红怎甘心听任这恶棍戏弄，她一下挣脱了开来，可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不给吴虎的面子，这是擂台的规则，她只有跟着蛤蟆李走。此刻的她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吴虎见桃红要被蛤蟆李带走，心里也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道：“桃红，我对不起你，这场决斗我没能打赢蛤蟆李，可你放心，我一定会打败他，很快会把你赎回来，我对不起你……”说着，他忍着伤疼往人群外走去。桃红则早已成了泪人。
这时，英子也从人群中挤过来，她对着吴虎的背影悲呼一声：“吴大哥……”人就突然晕了过去。
二 烈女殉情
吴虎回到家中，心情坏到了极点。两年来为了打败蛤蟆李营救英子，他一直在苦练本领，谁知胜利在即时却被蛤蟆李摔下台去，不由苦苦思索。这时他才方知蛤蟆李使用了“蛤蟆功”中的最后杀手锏：蛤蟆液。据说蛤蟆口中的唾液是有毒的，别看它爬行时懒洋洋的，可一旦和敌手交战时便会使出杀手锏，以喷射蛤蟆液致敌于死地。“蛤蟆液”正是根据蛤蟆的这一特点练就的怪招，它运功于喉舌之间，当敌手不防之隙把修炼在口的唾液如坚硬的子弹一样袭击敌方。这股唾液虽不含毒汁，但近距离内冲击力是很强的，它可以像子弹一样击伤甚至击瞎敌人的眼睛。吴虎就是被蛤蟆李用一口唾液击伤了左眼，视线模糊时被摔下台来的。在山间习武时，一位名叫“青松”的武林前辈曾告诫他不可轻视“蛤蟆液”，当时他觉得一口唾液能击伤人简直是天方夜谭，如今看来真的是他轻敌了，以致造成败局。
吴虎的左眼虽请大夫敷了药，可大夫说当时蛤蟆李和他距离太近，“蛤蟆液”的冲击力十分强烈，以致把他的左眼眼球差点击碎。想到堂堂一个男子汉从此将可能在黑暗中渡过残生，吴虎的心开始泣血。他恨不得一头撞墙了生，可这奇耻大仇未报，英子和桃红尚未救出，他怎可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