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8期

凶宅丽影

作者:王子恒




  在这个古老的省城里,《新潮时报》是最年轻的报纸,前段时间招聘了一位名叫赵征的记者。据说他曾在一家与法律有关的杂志社干过两年,因为报道某政要的秘闻而丢了饭碗。想不到他来报社不久,又捅出了一桩更加耸人听闻的案子。
  
  一
  
  赵征是个乐呵呵的单身汉,体壮如牛,话直如戟,是个有着侠肝义胆的好小伙子。他新租的房子在儒士街81号,这是一个隐藏在深巷中的小院。说是小院,其实只有两间半老屋,老屋前面又有一株百年丁香,茂盛的树冠遮盖了半个窗户,使本来光线不足的室内显得更加幽暗。这样的陈旧建筑早就列入了拆迁范围,只是不远处有清代戏剧家孔尚任的旧居,才连带保留了这座老屋。屋子的主人前几年就住进了现代化的小区,这老屋自然就租给别人居住。然而,所有租房者皆匆匆而来又仓皇而去,到赵征来时已是闲置了一年多的空宅。
  赵征之所以看上这里,一在于房子的幽静,是从事写作的极好地方;二在于房子价格低廉。可是,这位新闻记者绝没有想到,此处是一所令人恐怖的凶宅。赵征是个唯物论者,压根儿就不相信鬼神,更何况自己又是单身,一人不怕,全家坦然,真有什么东西敢来作祟,他还倒想见识见识。
  这天,赵征去采访一起凶杀案件,血腥的现场让他不寒而栗:年轻的女主人身首异处,男主人则背对着床头吊死。赵征从未见过这种扭曲的五官和痛苦的表情,虽然他戴着抹了酒精的口罩,但还是差点儿呕吐。晚上回来,已经八点多钟了,赵征好好洗漱一番,刚要坐下写稿,就听房门“咣当”一声突然开了。他猛地打个激灵,站到门口一看,丁香摇曳,电线鸣响,不知何时起风了。
  赵征把门闩好,整了整散乱的稿纸,才写下一行题目,就听门又笃笃响了两下,他抬头瞧瞧,没有理睬,不想笃笃之声更响亮起来。“谁?”赵征问道。
  “我,开开门好吗?”一个柔软低婉的女声,隐隐约约传了进来。
  “啥事?天不早了,明天再说吧!”
  “我有急事,开开门吧!”
  赵征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心地把门打开,随着一股清香,几缕长发随风扑到赵征的肩头。他定睛一看,来人是位二十三四岁的漂亮姑娘,乌发如瀑,明眸皓齿,精致的五官,高挑的身材,很像电视剧里小龙女的样子,只是脸色显得过于苍白,苍白得似乎有种冷气。姑娘忸怩地抿嘴一笑:“你,你是赵记者吧——”
  赵征点了点头说:“你认识我?”
  “哦,我看过你写的文章,原以为你是脾气很辣的老头,想不到这么年轻呢!”
  “啊——”赵征笑了一下,“老头尚早,只是你怎知我脾气辣呢?”
  “你的文章说理清楚,分析问题也很深刻,并且——并且说话特别大胆,很像鲁迅的口气,鲁迅不是长着胡子的老人吗?”
  赵征闻言笑了起来:“愧蒙小姐高抬了,我只是个小报记者,喜欢鲁迅的文章,加上我的胆子又大,怪不得让你觉得脾气辣呢!”
  接下来,赵征问她看过他的哪些文章。姑娘脱口说了法律杂志和本市晚报上的几篇。赵征觉得姑娘早就注意他了,心中有了一种善意的警惕。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表,觉得夜已渐深,不宜长谈,遂歉意地问道:“小姐,究竟何事,尽管说吧,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姑娘盼的就是这话。她撩起洁白长裙,从长筒袜里拿出几页纸来。赵征打开一看,是份文稿,题目非常刺眼:《弱女惨死含恨五载,罗网重重向谁鸣冤》。
  赵征迅速扫了两眼下文,是一起强奸致死的案子,说的是一个名叫肖茜的姑娘被强奸致死,而凶手至今逍遥法外的事情。赵征紧紧拧起了两道浓眉。姑娘说:“赵记者,你仔细看吧,改日我过来取。”赵征赶忙起身送客,临别时才想起问她的名字。姑娘匆匆说道:“我就是那个肖茜——”不待说声再见,就消失在漆黑的巷子里。
  “肖茜?不就是那个被害的姑娘吗?”赵征感到头皮一阵发紧。再仔细看看这份材料,才知姑娘惨死的地点就是“儒士街81号”。赵征想,这或许就是凶宅的由来吧!他环视一下这间仍有霉气味的屋子,又像回到白天的凶杀现场,分明看见一具女尸仰卧在地。他隐隐觉得有股凉气开始弥漫,越来越冷,越来越凉。赵征不由自主打个寒噤:这位半夜女郎从何而来?为何沉冤五载难伸?那个可恶的被告又是谁……
  
  二
  
  天公似乎有意为难,连日来一直下着小雨。赵征写完那起凶杀案的系列报道,又想起那个肖茜,不知怎的没有再来。赵征翻着她留下的那份材料,里面多是仇恨的咒骂,而关键处又闪烁其辞,要靠这份材料为姑娘伸冤,他实在爱莫能助,遂想去问问房东,肖茜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
  房东也姓赵,名叫仕愚,与老伴住在百丈小区19号楼,距此不足二里之遥。赵征听说他原是国民党将领杜聿明手下的一名副官,战败逃台后改做古董生意,八十年代中期才从台湾归来。老人不愿住在老宅也就是现在的儒士街81号,在市政协帮助下住进了百丈小区。赵征很快找到这位房东,老人八十多岁,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正在整理几本旧书。赵征借着同姓同宗的便利,谈话很快进入了正题。
  “你问起肖茜,真可惜了——”老人拿出了一叠照片,指指上面的一个姑娘,“你说的是不是她?”
  赵征眼睛一亮:“对了,赵老,就是这个肖茜!她现在住哪?”
  老人仰面叹了一声:“红颜薄命,她死了!”
  “什么,真的死了?”赵征习惯性地掏出纸和笔,“赵老,她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得急症呗。”
  赵征不由愣了一下,明明是被奸而死,怎么是急症呢?他感到老人似有难言之隐,只好迂回地去问。可谈了半天,只知肖茜是省旅游学校的毕业生,与另一个姓金的姑娘同租老宅居住。肖茜活泼,勤快,在老人的影响下,爱上文物古迹,对省城重要旅游景点做过研究,那些照片就是她同老人外出考察时的合影。
  赵征感到十分意外,老人谈的与肖茜材料上说的截然不同,分明是起重大案件,怎能变成急症?他正想提出疑问,老人却要给他泡茶,赵征明白这是送客的表示,只好知趣地告别老人,匆匆回到那所老宅。
  他当然不甘于就此罢手,认为老人一定隐瞒了重要情况,而小金姑娘又不知去了哪里,这里能够提供肖茜情况的,也只有这位老房东,不如来个投其所好,再跑一次试试。他精心构思了采访提纲,设想了各种不愉快的对话,又从朋友那里借来一个清代瓷碗,然后信心十足地再次采访赵老先生。赵征兴冲冲地到老人住处一看,却是铁将军把门,一问左邻右舍,才知老两口去了承德的女儿那里。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大概最快也要伏天以后。赵征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只得悻悻而返。老人是有意回避采访?还是真的去避暑?总之,要想借此打听肖茜的线索,看来眼下是不可能了。
  赵征心里沉甸甸的,很想找人诉诉郁闷,便绕路去看朋友。不想半路遇雨,浑身淋个湿透,加上连日劳累,回到住处就病倒了。他趔趄着身子去卫生所打了一针,觉得四肢乏力,浑身关节疼痛,草草泡了碗姜糖水喝,灯也不关,门也未锁,栽在床上就睡着了。
  笃笃!笃笃!睡梦中赵征听到有人敲门,是否肖茜来了?一阵惊悸忽地袭来。他想要起身开门,手脚却不听使唤。他以为只是幻觉,蒙蒙胧胧望望窗外,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10点,赵征才迟迟醒来。他痴痴地望着乌黑的椽子,尽力回想昨夜的事情,除去一个残缺可笑的怪梦以外,别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想再去诊所打上一针,打开房门,见门上贴着一张字条,纤纤秀笔,一望就知是女孩子的字迹:
  赵记者,你是否病了?如有空,请到翠环山走走。那里有座没有死者的墓碑,或许能使你感兴趣!
  赵征端详着这张字条,字写得有些潦草,他猜想是肖茜的留言,但再看那份材料,却又不像她的字体。不管怎么说,昨夜姑娘又来了。对于翠环山,他知道这是几年前新开的公墓,地方偏远,墓穴便宜,是工薪族尤其是缺钱的外地打工者最理想的安息之地。不过,没有死者的墓碑他还没有见过,这一定与肖茜的被奸致死案有关,说不定能找到破案的线索。赵征给报社的鲍总编打了电话,然后骑上那辆破旧的山地车,满腹疑问地朝翠环山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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