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8期
没有希望的希望
作者：贾万锋
一
材林村小学还是六十年代修建的土房，由于长期失修已实在不行了。它曾几次被上级封住不让使用，但每次都是停不了多长时间就又启封使用。为什么呢？不为别的，就为没有另外的房子上课。老校长只好求人借来木头将墙抵住，继续上课。就因为这校舍的原因，全乡没有一个公办老师愿意到材林村工作。没有办法，老校长只好从村里找几个识字的人到学校凑合，如果不这样，材林村小学早就没有了。可以想象，这样的学校会有什么样的教育质量，材林村的人会有多高文化素质。在材林村有这么一件有辱祖先的事，说的是村里有十来个姐妹走出去到沿海开放城市打工，由于文化素质低，缺乏知识，几乎没有她们可以胜任的工作。万般无奈之时，有人说可以给她们介绍能挣大钱的工作，结果呢，竟稀里糊涂地被骗到一些藏污纳垢的场所做了小姐。这事传到村里，被认为是奇耻大辱，尤其是她们的家长，纷纷断然宣布不要自己的姑娘了，不让她们再回家了。
这件事别人认为是这些女孩不好，可老校长却认为是他的罪过。他曾当众痛哭了几场，说他是天下最大的罪人。他还曾向人下跪请求修建校舍，但这事决不是说干就能干、想干就能马上干的事。老校长和一群孩子盼修校舍都快盼瞎了眼，但总是让他们一次次地失望。他们常对天发问：希望在哪里？
一天，一大喜讯突然从天而降：材林村学校的新校舍即将动工，材林村校舍破烂的历史就要结束了，老校长和孩子们知道后高兴得大哭了一场，之后又擦干了眼泪大笑了起来。
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能保证是真的吗？原来是一位学生从家里得来的消息，这位学生的父亲昨晚在一个字据上按了手印，把他家的那块责任田让出了，准备作为新校址。
为了证实这消息的真实性，老校长跑了好几家，又去了村委会，最后总算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材林村有个叫蔡东升的人，此人头脑转得特别快。但由于他成分不好，文革中又一直被压得抬不起头，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娶上媳妇。改革开放后，他就开始做生意，几年后，生意越做越大。没过多久，蔡东升就娶了个比他小十多岁的俊媳妇，还盖起了全村最好的房子。这些年蔡东升在村里开了个小店，但生意早已不行了，因为村里商店太多了。尽管这样，他手里还有十几万，在材林村还算首富。
蔡东升头脑灵活，他看现在啥生意都不好做了，就不想在做生意上打主意，于是把眼光盯在了村干部职位上。他见村主任兼支书姬希洛虽无多大本事，但整天在村里却怪威风的，多少人都得围着他转。村里还有不少地承包了出去，每年能收不少的承包钱，这些钱真正用在村里的却很少，除了几个干部吃喝，再就是姬希洛装了腰包。蔡东升想当村干部，但一直找不到突破口，后来才想到了修学校。他认为把修学校作为敲门砖，一定能敲开当村干部的大门，于是便放出风说他要修学校。
老校长和孩子们在企盼中等了十几天，一直不见蔡东升开工。他几乎每天都要到新校址那片空地去看看。这地方真是建学校的好地方，它不仅方位适中，而且地势还较高，三面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前面是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河水不深，水流不急，四季不断。可为什么不开工呢？老校长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迟迟不开工的原因很简单，投资建校人蔡东升没有达到预期目的。蔡东升最先把修建学校的事向乡长提出，乡长听后非常高兴，但紧接着他又开出了条件，即让他当村主任。乡长当即就答应了，说只要能把学校修好，什么都好商量。乡长打算做做老支书姬希洛的工作，让他让贤。
但当乡里人找姬希洛谈话时，姬希洛根本就不吃那一套。姬希洛说，他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小子一直对以前搞阶级斗争的事耿耿于怀，他时刻都在想搞阶级报复。乡里人一再说为了孩子们有个读书的地方，你就让出村主任吧，支书还是你的，再说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连个学校也没有修建，脸上多没光呀。现在有人修学校了，这是好事，这也是你的一份光荣。但姬希洛就是不松口。最后，姬希洛实在经不住乡里人的软磨硬缠，就说让村民选吧，如果蔡东升能当选，他就当。
乡里人回到乡里把情况汇报后，乡长派了不少乡干部到材林村做村民的工作，让大家选蔡东升。乡里干部对村民说：“咱不图别的，只图孩子们有个学校。”乡长不会想到，乡里干部再多，也不抵姬希洛一人，最后的选举结果，还是蔡东升落选。这样一来，修建学校的事又泡汤了。这次选举虽然蔡东升没有当选，但姬希洛也没有得到他预计的那么多票，他也有了极大的危机感。
二
建校舍的事泡汤了，老校长得了场大病，几乎交了户口本，最后还是挺过来了。这本来就够呛了，可恰在这时，他收到一封信，信是远在开放城市当小姐的女孩们寄来的。她们在信中说，她们的父母不要她们了，她们在材林村只有老校长一个亲人了，她们的心里话只有向老校长说。她们说父母嫌她们丢人，但责任在她们吗？她们被骗的原因是她们没文化，这是极深刻的教训。她们请求老校长办好学校，使她们的弟弟妹妹不再受没文化之苦，使全村人今后都有较高的文化水平，不至于像她们那样轻易地上当受骗。
看完这封信，老校长的心像针扎似地疼。他提笔为那几个可怜的姑娘写了一封回信，除了把当前村里修学校的状况给她们说了，还向她们保证，以后哪怕遇到天大的困难，也要坚持把学校办下去，一定要千方百计把教学质量搞上去。
就在老校长彻底失望之时，又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新校舍即将动工，这次是真的，而且已经放线了。老校长赶紧跑到新校址一看，果不其然，那里就是有非常显眼的白色灰线，看来动工在即。
老校长又经一番了解后得知，老支书姬希洛在蔡东升落选后就放出风说，他一定要在他的任职期间建好学校。为此，他跑到乡里、县里，又是诉说，又是递材料，并且还配有照片，这还真感动了上帝。县里派人到材林村考察了解，最后县政府认为材林村小学真该修修了，于是就指定财政局包下材林村，对材林村进行重点扶贫。全县那么大，每年的财政收入几乎一个亿，给材林村修所小学仅是九牛一毛。
这天，材林村像过盛大节日。为何？因为他们村的希望小学要举行奠基典礼仪式。这天全村到处都是彩旗飘扬，高音喇叭把歌声撒满天空。到了仪式开始的时刻，一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歌声、领导的讲话声及其他杂乱的声音在会场上轮番回荡。材林村在这种喜庆的气氛中度过了一天。
第二天，新校舍真的动工了，工地上有二三十个工人在干活。看来，这回是真的了。老校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兴奋得一天没吃一口饭，一夜没合一下眼。
这天除了老校长吃不进饭，睡不着觉外，还有一个吃不进饭，睡不着觉的人。这人是谁？蔡东升。蔡东升这几天见姬希洛好不得意，说话走路也和往常不一样了。因为姬希洛想通过修建学校提高自己在村里的威望，巩固自己在村里的权力地位，如果建成学校全村人都会对他感激不已，都会拥护他，赞扬他。为此蔡东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决定去见见驻在他们村上的财政局副局长马亮。
马亮这次来材林村扶贫是带着一肚子气来的。财政局是油水最大的局，这谁都知道，可局长几乎独揽了所有大权，处处排挤他，什么事都不想让他沾边。为此，他想尽点子与局长明争暗斗，这次局长又借口县委、县政府对材林村建小学非常重视，要求局里派一位副局长亲自坐阵，就将他派到了材林村。
蔡东升见到马亮，开始马亮对蔡东升还有戒备心理。可他们交谈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近乎得无话不谈了。蔡东升从身上掏出五千元钱，给马亮放进了抽屉里，说：“我只请老兄停工，就帮了兄弟的大忙。”
“要停工，我们得有个理由。”
“这个你放心，我会让你有极好的台阶。停工了，还得让老兄没一点责任，到时只要老兄配合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