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一辆宝马车（外一篇）
作者：路轲瑜
竞拍会一结束，茆生满腹惆怅地来到停车场，他要再看一眼曾经属于他的这辆宝马。宝马车旁，新车主秃顶胖老板正在笑眯眯地将车钥匙递给一个打扮入时的漂亮女人。定睛一看，这女人正是阿丽，茆生顿时呆若木鸡。等他想清楚怎么回事时，宝马已经从他身边飞驰而过，留下秃顶胖老板和阿丽放浪的笑声。
半晌，茆生狠狠拍一下脑门叹道：“唉，我和表哥都被这辆宝马害了！”
责任编辑 六 点
E-mail：whao207@126.com
贼心
路轲瑜
一个月前，我从徐州乘火车去北京参加一个杂志社的联谊会，上车不久就觉得头有点痛。我预感到老毛病“头痛病”又犯了，赶紧服下随身带的“脑康宁”。以往服药后都能很快解痛，这次却不管用，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头痛不仅没缓解，还愈发加重，痛得我浑身冒冷汗。这时，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四十多岁、穿着阔绰的瘦汉子主动问我哪儿不舒服，我指指脑袋，告诉他是“头痛”病犯了。他马上站起来，伸出双手在我头上动作起来，一会儿推前额，一会儿拿后脑，一会儿按太阳穴，一会儿捏颈椎骨，十几分钟，他就折腾得大汗淋漓，而我的疼痛却神奇地消失了。我知道他用的是推拿术，以前也有医生给我用过，但从未有过这么神奇的效果。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可能他们按穴不准，或用力不适。接着用手在我头上摸索，告诉我这儿是什么穴位，那儿是什么穴位，叮嘱我记牢，并反复推按拿捏，让我感觉用力程度，说不管是我自己操作，还是别人帮忙，只要按准穴位，用力适当，每天早晚各推一次，一次十五分钟，只需一个月，“头痛”就能彻底治愈。我十分感激他的热心相助，就和他攀谈起来。他告诉我他是江苏沛县人，姓张，在县城开一个推拿诊所，靠推拿给人治病，此行是去北京为他八十多岁的义父治风寒腿。
说话间，火车到达济南站。和我们对座的旅客下车了，上来一个衣着时髦的俊俏姑娘，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小伙，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灰头土脸的乡下老头。姑娘临窗而坐，小伙坐在人行道边，把老头夹在中间，老头一落座就蔫头打盹。他们互不搭话和冷漠的神情告诉我，他们不是一起的。
火车继续行进，我和张医生继续攀谈。他告诉我，他出身农家，祖祖辈辈都很贫穷。他由于学会推拿治病，才摆脱了贫困。如今在县城有一座位于闹市的门诊楼，还有一座环境幽雅的独居院。
我们正聊得起劲，忽见对面那个刚上来的小伙子猛地站起来，指着那个也是刚上来的姑娘气呼呼地吼道：“你……你掏了这位老爷子的口袋，偷了他的钱！”姑娘连忙争辩：“你血口喷人，我何时掏他口袋了？”她的脸涨成了紫茄子。小伙子火力不减：“你掏了，就是刚才，我看见的！”接着推摇身边那个抱着膝盖入睡的乡下老头：“老爷子，你醒醒，有人掏你口袋了，你的钱被偷了！”老头醒后似乎听不懂他的话，迷沌的目光看看他，看看我，嘴巴动了几下没说出一个字来。小伙子靠着他的耳朵着急地喊道：“你被人掏口袋了！”老头摇摇头：“俺……俺不到烟台。”这时，姑娘站起身要走，小伙子一把拽住她胳膊，喝道：“你不能走，掏了人家口袋，想溜，没门！”接着转对我说：“请你帮忙叫乘警来，快！”这时，附近的乘客纷纷凑过来看热闹，姑娘惊慌起来，连声为自己辩解：“我没掏他口袋，我没掏他口袋。”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望着她好像心虚的样子，我想我不能让人说我没有正义感，正要起身叫乘警，张医生按住我，站起来说：“这姑娘有没有行窃，只要看这老爷子口袋里的钱少不少就是了。”接着问小伙子看见姑娘掏了老爷子哪个口袋。小伙子指着老爷子的左裤袋说：“就是这口袋，我看得清清楚楚。”张医生将老爷子扶起来，把手伸进他的口袋，掏出一沓现钞，交给老爷子：“你数数多少钱，少不少？”老爷子这时似乎才醒过来，他用手指蘸着口水一张张数完后，惊奇地说：“咦，不但没少，还多哩，买完车票剩二百三十块，这会儿怎么变成二百五十块了？”张医生笑道：“那是你自己记错了，只要不少就行。”接着对小伙子说：“你看走眼了，人家姑娘是清白的。”小伙子瞠目结舌：“难……难道我真走眼了？”姑娘愤慨地说：“你是狗眼看人低！”接着对张医生深鞠一躬：“谢谢，谢谢你为我开脱脏名！”说完愤愤离去，抑或准备下车，抑或到别的车厢重找座位了。
姑娘刚走，那个小伙子忽然又指着张医生喊道：“他……他是小偷，跟刚才的那个女的是一伙的！”附近的乘客闻声又凑过来。我惊疑地盯着小伙子和张医生，不知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张医生微微一笑，不愠不怒地说：“我说小兄弟，你刚才犯了一回错误，诬赖了好人，难道还想再犯错误？”小伙子理直气壮地说：“刚才我明明看见那女子把手伸进这老爷子的裤袋掏走了一沓钱，老爷子数钱却不少还多，这分明是你帮老爷子掏钱时做了手脚，为的是掩护那女子脱身。这事我现在有口难辩，不说了，可我刚才看见你亲手掏别人皮夹了。”张医生依然微笑道：“我掏谁的皮夹了？”小伙子指着我说：“你掏了他的皮夹！”我大惊，连忙摸着自己的口袋，皮夹还在，拿出一看，里面五张百元现钞一张不少，几十元零钱也如数全在，只是记得皮夹原先放在右裤袋，现在却在左裤袋，我怕自己记错了，便没吱声。小伙子惊慌起来：“咦，这又怎么了，我明明看见他掏了你的皮夹呀！”我悖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这人怎么痴人说梦，信口雌黄，一会儿说她是小偷，一会儿又说他是小偷，说不定你才是小偷，想制造混乱浑水摸鱼！”小伙子连忙向张医生赔礼：“对不起，对不起，我又走眼了！”张医生摆摆手，大度地说：“没关系，不过我要送你一句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人间正道是沧桑。人必须要走正道，走歪门邪道，迟早要摔断胳膊跌断腿！”小伙子连忙点头：“是，是，是……”接着说自己要到站了，仓皇离去。
小伙子走后，我依然对他耿耿于怀：“天下竟有这种人，真无聊！”张医生笑笑说：“他说的没错，刚才那女孩确实是小偷，这小伙子也是小偷，但他俩不是同伙。”我惊诧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张医生说：“你想想，一个俊男一个靓女，怎么会愿意和一个灰头土脸的乡下老头挤一起呢，他们都把老头当成了猎物。可是开始我并没往这里想，也没发现那女孩掏了老头的口袋，但小伙发现了，他不愿让别人抢了他的行市，便大声揭发姑娘，让她鸡飞蛋打。”我依然不解：“可是老头口袋里的钱不少呀！”张医生点点头说：“那钱是我的，是我帮老头掏口袋时悄悄带进去的。”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他说：“姑娘惊惶失措、羞愧难当的神色告诉我她是刚入歧途，我这样做是为了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丧失做人的尊严，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人在十字路口彷徨时最需要别人的宽容、谅解和帮助，此时别人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往往能改变她一生的方向。”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扬了扬说：“我的行为见效了，那女孩临走时将她偷老头的钱神不知鬼不觉塞进了我的口袋，我想她以后不会再干这种事了。”说着，欣慰地笑了。我觉得是在听一则精彩动人的传奇故事。又问他：“那个小伙子怎么也是小偷？”张医生说：“他揭发女孩掏了老头的口袋，吸引了附近的乘客围观，他趁乱掏了你的皮夹，此时我已注意他了，他掏了你的皮夹后我又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来。我帮那女孩开脱后，他怀疑我跟那女孩是同伙，发现自己盗取的猎物又不翼而飞，马上认定是我所为，便公开揭发我，想让我难堪，没想到我早已将皮夹又塞进了你的口袋。”我不由得惊叫起来：“哎呀呀。你的手上功夫了不得呀！小偷也自愧不如呀！”张医生出语惊人：“我以前也是小偷。”我目瞪口呆。接着，张医生告诉我，他十九岁时因不甘心在农村吃苦受累还挨穷，便跟人学起扒窃，没想到第一次“实践”就栽了。那是在北京的一户居民家，他趁夜翻窗入户，没想到碰落主家挂在墙上的菜刀砍破了脚。女主人惊醒后要报警，男主人却不让，说一报警这孩子就毁了，给他止血包扎后，劝他改邪归正，并告诉他他会推拿治病，愿意把技术传给他，说只要学上推拿，日后保证不会再受穷，并说他会做小偷，手上功夫一定不赖，学推拿更容易。他感动地流下痛悔的泪水，当即拜男主人为师。这男主人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后来做了他的义父。张医生说，如果没有老人的宽容和传技，他永远不会有今天。他说他今天所以也没当众揭露那个小伙子的丑行，也是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这老弟看来贼心难移。
我对张医生肃然起敬。一个当年的“小贼”为了能让邂逅的小贼回归正道竟如此用心，实在难得！
列车驶达北京。下车时，我们发现有两个乘警押着一个戴手铐的年轻人走在我们前面，赶上去一看，这个年轻人正是原先坐我们对面的那个小伙子。
张医生脸上布上了乌云。
责任编辑六点
E-mail：whao207@126.com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