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0期

关东棋侠

作者:黄建东



显然钟宇森正在等着知秀小姐出题,从钟宇森安详的神态上看,他对此行抱着必胜的把握,龙飞也便在临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店堂伙计从楼上走下来,径直来到大棋盘前,静静地往上面摆子。这是一个超大型死活题,几乎占据了近四分之一的棋盘,粗看好像手法简单,实际却步步暗伏机关,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圈套,而最后正解却是黑白双方巧成共活,以龙飞这样的棋力,想要彻底算清其中所有变化也是很难。待龙飞再次暗自核实了一下,确信无误后,他抬头再看钟宇森时,发现钟宇森此时已是如坐针毡,汗流浃背了,显见钟宇森并没有过了这一关,龙飞不由摇了一下头,正要往外走,忽听店堂伙计说道:“各位,知秀小姐说了,想不到双龙镇一向以围棋闻名,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几天来无一人破解得了知秀小姐的死活题。老少爷们,作为双龙镇上的一名小小的跑堂伙计,我都感到脸面没处搁了,唉。”说着,伙计摇头叹息。一番话,勾起了龙飞心中的一股怒火,他本已一脚迈出店外,听此言,复又返身回来。
  “这位兄弟,谁说双龙镇没人解得了此题!”
  “噢?原来是龙少爷呀,失敬。这么说,龙少爷已有解法喽。”说着话,伙计做了个“请”的手势。龙飞不再搭理他,上前抓起棋子,便往棋盘上摆,边摆边向周围众人解说,待把各种变化讲完,已过去了近半个小时。众人皆惊异在那里,他们想不到,小小的黑白子却蕴藏了这么丰富多彩的变化,难怪古人称之为“木野狐”。
  “啪啪啪。”一阵掌声过后,众人抬头,原来知秀小姐不知何时已站在楼梯口,“不错,不愧是双龙镇的第一高手。阿贵,请上来。”说着,知秀小姐向众人撒下一个微笑,便转身回屋,而门却敞开着。
  “秀儿。”从见到知秀小姐的第一眼起,龙飞仿佛被电击中了一样,恍惚间他又见到了梦回萦绕的钟灵秀,那神态、那做派……他就像是置身在梦境当中,被那个叫阿贵的店堂伙计像提线木偶一样拉上了楼,而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在人们的惊羡、嫉妒声中,那扇神秘的门重又关闭了。
  钟宇森望着龙飞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气得手脚冰凉,今日的这一番羞辱,简直比在棋盘上输了一盘棋还要令人不堪忍受,可是又无可奈何。本来嘛,机会先摆在你面前,是你没有抓住,又何必怪别人?他恨恨地咬了咬牙,走出了翠云轩酒楼。
  大厅里发生的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他便是小林羽田。此时他一身长衫,典型的读书人打扮,见到钟宇森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他不由冷笑了一声,随即跟了上去。
  “钟兄请留步。”
  “你……你是在叫我?”钟宇森诧异地停下脚步,面前的这个文弱书生,自己从未见过……
  “钟兄不必费神思量,你我并不相识,只是我对钟府大少爷素怀仰慕之心。故而冒昧高攀,如钟兄不弃,你我找一清静之地,共饮几杯如何?”
  话说到这个地步。钟宇森想不去都不大可能,何况见此人态度谦和,几句话说得自己心情顺畅,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随来者到了一处门脸并不大,但却干净素雅的小酒馆。
  几杯酒下肚,真个是酒入愁肠愁更愁,想着此时的龙飞正在翠云轩的雅间里怀香抱玉,尽品人间之柔情,而自己却和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酒馆里喝闷酒。本已熄下去的怒火又“腾”的一下燃烧起来。而小林羽田却像个驾船老手,不紧不慢。
  “钟兄且消消气,据我看,钟兄的棋才并不亚于龙飞,只是运气欠佳罢了。”
  “此话怎讲?”
  “据我所知。今日知秀小姐所设棋局乃是‘千里长生势’,此间变化万千,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算清所有变化,几乎是不可能的,而龙飞却做到了,这说明在此之前,他一定见过类似的棋型。听说贵府与龙府各自珍藏有清代大国手范西屏、施襄夏所著棋谱各一套。谱中一定载有此图。”
  府中藏有棋谱,这已是不宣之秘,只是藏于何处,只有父亲钟达理一人知道。传说当年范西屏与施襄夏两位国手在浙江当湖一带血战十三局,传下棋谱十一篇,后人传为《当湖十局》,事后两人又各自总结自己的实战经验,分别写出《桃花源棋谱》与《致敬斋随想》两部棋书。后来龙、钟两家先人偶然间得到此两部棋书。便分藏两府。而钟府所藏正是施襄夏的《致敬斋随想》。世人传说范、施两大国手棋风迥异,相生相克,范西屏思维敏捷,棋风飘逸,而施襄夏则大器晚成,棋风厚重。想到龙飞飘忽不定的行棋一定与范西屏的棋风相近,这就更坚定了龙飞看过《桃花源棋谱》的推断,看来今日并非是战不利,而真是运气使然。可是不管怎么说,现在为时已晚。想到此,钟宇森无言地端起酒杯,一口饮了下去。推杯换盏间,钟宇森已醉得不省人事。
  一阵冷风吹过,钟宇森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已来到一个陌生地方,一双玉臂正搂着自己的脖子,钟宇森不由大惊失色,一下挣脱出女人的搂抱,坐了起来,却惊觉自己已是一丝不挂。而女人此时也已醒来,睁着一双妖媚的凤眼,说出的话,却一句也听不懂。天哪,原来是个日本女人!再看屋里,一派的日本摆设。钟宇森此时已有所悟,正在慌乱地找衣服。却听屋外小林羽田冷冷地说道:“钟兄睡得还好吧?”
  
  五
  
  下棋,古人又称手谈,即通过下棋就可以使两个素昧平生的人成为知己,龙飞想,这话说得真是不错,他与清凉寺方丈了然大师就是从棋而相知,虽然两人对弈,由最初的分先后而至如今的让三子。而围棋这个东西也真是奇怪,无论水平差距有多大,都可以量化到授子,从而使得对局双方都可以从下棋中感受到快感。和了然对弈,龙飞时常感到如沐春风,于暮鼓晨钟中,静静地品茗对弈,这是清凉寺所独有。而龙飞却喜欢这样的氛围。于是,五十出头的了然与二十多岁的龙飞成为忘年交。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空旷的棋盘上只有寥寥几手棋,这天,龙飞携其红颜知己知秀小姐到清凉寺还愿。与了然的对局自然也就不可避免。虽说这些天龙飞过得可谓顺风满帆。他没有想到一向严厉的父亲这回却破例接纳了知秀小姐,虽然知秀小姐入龙府,只是做侧室,而正房则虚位以待,但只要两个人能够在一起,这就足够了。但是,只要一有正式对局,龙飞就不禁想起钟达理血染棋盘的那一幕。从而使他下棋的兴趣顿减,他知道,自己心中有一个无法解开的“结”。此时,他手拈一枚棋子,却并不急于着子,而是满脸诚挚地望着了然。
  “大师,依您所见,何为棋之正道?”
  “噢?”了然不觉有些愕然,说实话,自己于坐禅修行之外,唯有棋艺一道为己所挚爱。自己虽然也立志追求棋道之至善至美。这些年虽有所悟,可毕竟尚不十分清晰,他心知龙飞并不是无故发问,而一定心有感触,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施主何出此言?”
  听了龙飞的叙述,了然沉吟片刻,方悠悠地说道:“施主,恕老衲直言,龙、钟两家的棋盘争斗,其实已偏离了棋道,固然,胜负很重要,但并不是棋道的全部。”
  龙飞的精神不由一振,这与自己的所思所想不谋而合,他凝视着棋盘,并未答话,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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