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7期

贾谊:千古英雄未展才

作者:丁启阵




  壹
  
  贾谊的经历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很奇特的现象,他的声望很高,在《史记》中与屈原合为《屈原贾生列传》,位列乐毅、廉颇、蔺相如、田单、鲁仲连诸人之后,排在吕不韦、李斯、蒙恬、张耳、陈余诸人之前。
  以上这些人物,没有一个普通人,每个人都强烈地影响了当时的历史,每一个人都在那个时代深深地打下了自己的烙印,屈原和贾生在其中也是两个非常刺眼的存在。
  他们有强烈的意志,却从未能够贯彻到外部的世界,他们有完整的观点乃至改变世界的方案,却从未有机会付诸实施。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失败者。终其一生,他们终不能将自己最重要的能力奉献于他们最渴望奉献的存在;终其一生,他们终不能将自己的意志外化。但他们却列名于《史记》,在那里拥有属于自己的…方天地。《史记》载:“自屈原沉汨罗后百有余年,汉有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过湘水,投书以吊屈原。”
  贾谊(前200-前168年),西汉雒阳(今河南洛阳)人。关于他生平的历史记载,是从他18岁那年开始的。史载,贾谊18岁就以善于背诵《诗经》、写一手漂亮文章在河南郡享有盛名。河南郡吴郡守听人说贾谊是难得的人才,于是就把他招到门下,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同时向他传授学问,可以说,“这啦姓吴的郡守,是贾谊求学、仕途的第一位老师。
  公元前179年,刘恒即位,史称汉文帝。这位开启西汉盛世“文景之治”的皇帝,得知河南郡守吴老先生管理地方成就斐然、天下无双,于是召他进京,任命他为廷尉,掌管刑狱。
  那时尚未流行科举,官员都是由地方官和在地方有影响力的士绅们联合选拔推荐。新廷尉既然赏识贾谊,便趁机跟张苍一道,联名向朝廷举荐贾谊。吴廷尉正是汉文帝赏识的人,张苍更了不得,刘恒之所以能够坐上皇帝宝座,跟张苍、陈平、周勃等人的拥戴之功有直接关系。这两个人联袂推荐,汉文帝岂有不答应之理?于是,文帝立即任命贾谊担任博士之职,这一年,贾谊22岁,在一起被任命为博士的数十个人中,他是最为年轻的一个。
  贾谊一走马上任,便积极参政议政,意气奋发,很快就展现了他过人的见识。《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载:“贾生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余年,天下和洽,而固当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悉草具其事仪法,色尚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秦之法。孝文帝初即位,谦让未皇也。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悉就国,其说皆自贾生发之。”每次皇帝诏令文稿拟出来后,让博士们讨论,其他博士都说不出什么好的意见,而贾谊每次都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汉文帝很高兴,于是就对贾谊进行破格提拔,一年之内,贾谊就做到了太中大夫。
  太中大夫“掌论议”,大致等于智囊,其权威性则视皇帝对他们到底有多少的信任。以贾谊的资历来说,一个尚无寸功于天下的人竟可以干到这个位置,这实在是非常了不起的重用了。朝中官员在私下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也并不难想象。
  那时候的贾谊,有志于政,热血沸腾,一门心思全是“人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之类“忠君济世”的价值观,决心要干出一番事业,以报答汉文帝对他的信重。
  然而,他的悲剧,也自此而始。
  按照贾谊本人的热情和才能,他是可以、而且应该在朝廷中担任更高职位,发挥更大作用的。事实上,年龄只比贾谊大两岁的汉文帝刘恒也非常欣赏他的才华,准备重用他。但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麻烦主要来自朝廷中的旧臣武将。少年得意、勇猛精进的贾谊,跟丞相周勃、太尉灌婴、东阳侯张相如、御史大夫冯敬等人代表的旧臣武将集团既有根本利益上的冲突,也有性情趣味上的巨大差异,两者格格不入。因此,他们是不会允许贾谊进入朝廷权力核心阶层的。为了阻挡贾谊进入朝廷权力核心阶层,他们对贾谊极力进行攻击,说:“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看起来简单的理由,其实大有文章。“洛阳之人”,是以地域划分,将贾谊划到“外人”圈子里;“年少初学”,是年龄划分,这可以理解为含有敲山震虎的意思,跟贾谊年龄相仿的汉文帝这个时候羽翼还不丰满,必须尊重这些有过拥戴之功的长辈;至于“专欲擅权,纷乱诸事”,这是符合一切守旧派、循规蹈矩之人的逻辑和口吻的,任何时候都会赢得多数人的支持。
  可以想象,贾谊对于汉文帝,有点像一块新鲜出炉的山芋,他很想吃,但是又害怕烫手。权衡之后,汉文帝决定放弃。在他即位的第三年,即公元前177年,贾谊被打发到湖南长沙,做长沙王太傅。
  
  贰
  
  从前途无量的政治新星突然沦落至此,贾谊的心里自然很不舒服,去长沙上任的路上,行至泪水时,他的心被触动了。及渡湘水,面对逝于百多年前的巨人,贾谊将他那巨大的失望吐露无余,作赋以吊屈原。
  应该说,直到这时,贾谊所表现出来的境界比之屈原还有所区别。现在的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受谗贬谪的败臣,他所经历的失望,他所发出来的慨叹,除了文采之外,并不比之前的微子、信陵乃至高喊“锥在囊中”和“剑兮剑兮,不如归去”的两位仁兄高明多少。此时,他赋中所体现的更多的是牢骚:恸身多于恸国,怒气大于忧心。尚没有“身在江湖而心怀魏阙”的自觉,也没有因心忧“肉食者鄙”而做出的针对性思考。
  屈原之死,乃是赴国之忧,他不是为自己的权位富贵而恸,否则他随时都可回头,他为原则而战,因原则而败,最后则为原则殉身,直到最后一刻,他所关怀的仍是楚国的命运,这也正是在传统文化概念中能够得到最高尊重的原因。
  可是,就像千载之后,那位原本也仅只是大才子的苏东坡在贬谪黄州之后反而实现了精神上的腾飞一样,贾谊也由此开始了他成为不死者,成为永远存活在历史记忆当中的旅程。
  关于贾谊在长沙任太傅期间的事情,《史记》中只有这样一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三年。”
  在这三年当中,贾谊并没有浪费时间,而是依旧在学习、思考和不断提高着自己。这从他第二次入朝政论之变化就可窥见一斑,这次他的论见除侧重点外,深度与可用性也大有增益。
  到长沙任职的第三年,有一天,一只鹏鸟(一种类似猫头鹰的鸟)飞进了贾谊的官邸,停留在一张椅子上。贾谊看到这只民间传说入宅将预示有不吉利事情发生的鸟,联想到自己可能不会长寿,心中非常伤感,于是就写了一篇《鹏鸟赋》。出乎贾谊意料,《鹏鸟赋》写出后过了一年多,即贾谊在长沙待的第四个年头,他竟然被调离了长沙,终于得以回朝。
  贾谊为什么能够实现这种近乎不可能的重生呢?
  第一,汉文帝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第一轮改造。比诸4年前,他现在已经牢牢地掌握住了权力并拥有了帝王所应有的威信。现在,他的旨意已经可以较少擎肘地被贯彻到长安城中了,自己钟爱的臣子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予以重用。
  第二,当初与贾谊作对的几人,其权力已经大不如前。周勃被免相前,皇帝对他说:“前日吾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