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3期

才女左芬:长得丑不是问题

作者:林素微




  《三都赋》一出,洛阳为之纸贵。自此,左思的才名海内皆知。其妹左芬,虽不若左思出名,但在西晋文坛上,这对兄妹如同今日倪匡和亦舒之于香港,都是不世出的奇葩。
  当时,后宫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广集民间的秀女,采择其中姿貌出众的备位后宫。左芬不美,左氏亦非名门,照说这样的女子本没有进宫的机会,更别说有机会得见天颜。可是,她好学善思,虽是弱龄女子,却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其文章素淡隽永,余香满口。左芬的才情,在冠盖云集的京华为人们津津乐道,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晋武帝司马炎的耳朵里。
  司马氏的后宫汇集了各式各样的美女,但像左芬这样才情出众的,还真挑不出来一个。于是,晋武帝一纸诏书,宣左芬入宫,拜为修仪。
  左芬入宫,一荣俱荣,她的父母、兄长举家从山东迁至洛阳。
  同皇室攀亲,对左氏这样的寒族来说是一种荣耀。因着这个机遇,左思被擢为秘书郎,后来又跻身“二十四友”,为当时炙手可热的外戚贾谧讲《汉书》,也算是进人权力中心了。
  左芬恐怕也是心中窃喜——古往今来的文人,大多嗟叹怀才而不遇,所谓恨无知音赏,弦断有谁听?她是有很多“粉丝”不假,但那些人中又有几个真正懂得她诗文中的雅意?她太渴望有一个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人了。晋武帝的诏书在某一段时间让她误以为,冥冥中有上天安排,令她邂逅了这样一个知音,别的不论,单是在虚荣心上,也是一种满足吧。
  无论是谁都有理由相信,左芬今后的生活,必是柔情蜜意、你侬我侬。可是,并不是每个李清照都有一个赵明诚等在那里,就如同,并不是每一个杨绛都能配给钱钟书。进宫不久,左芬便发现,自己当初的浪漫怀想是多么大的一个错误。
  史书中说:“左芬姿陋无宠。”后宫的美人多如牛毛,皇上的雨露有限,那润泽,轮不到她。属于左芬的日子,还没开始,便已结束。
  左芬的相貌史书中仅一笔带过,含含混混、语焉不详。她也没有画像流传下来,所以,想要给她的样貌一个相对明晰的定位,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左芬相貌虽不好说,她的哥哥左思却有据可查。据说,当时的美男子潘安姿容曼妙,“粉丝”多多,乘车出游时,崇拜者纷纷往他的车上投掷时鲜的水果,以表达自己的爱悦。左思听说了这件事,也效法潘安乘车出游。可是,没吸引来妙龄女子不说,反倒引来一群老太太纷纷朝他吐唾沫,结果左思挂了一脸唾沫星子委顿而返。在形容左思的相貌时,《世说新语》用了五个字:“左太冲丑绝!”一个人能丑到登峰造极,且被众人唾弃的地步,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兄妹俱秉父母之体,继承了大致相同的遗传基因,左芬就是比自己的兄长好看,估计姿貌也只能是中人之下。所以,窃以为,左氏兄妹的才情在魏晋那个倚重风度与姿貌的社会里,很可能是被硬逼出来的。
  在当时,人们推崇的是姿容如玉、风神俊朗、风度翩翩、望之若仙的人物,倘有美男或美女横空出世,即便胸无点墨、不学无术,人们也会疯狂地追捧,左芬与左思生在当时,是生而不幸。由于先天的不足,没有动人的姿容可供瞻仰,出于一种不甘人后的补偿心理,他们只能在增益学识和才艺上做文章。
  西晋文坛上,纵横捭阖的基本上都是男子,是故,左芬的横空出世,立刻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关注。左芬人隐藏在闺阁之内,文章却在社会上广为流传,人性里的窥视欲使读者在为那些奇思妙悟拍案叫绝的同时,也在暗暗揣测是怎样灵秀的女子才能写出如此动人的诗篇。空间上的阻隔,迫使人们对作者的形象做出种种美妙的构想,左芬越是深居简出,这种构想和猜测愈是狂热。晋武帝似乎也中了这种狂想的毒,证据便是发布了一道诏书,将左芬接进宫去。
  孔夫子云:“吾未见好色如好德者也。”晋武帝将左芬弄进宫里之后,把玩个三五日,新鲜劲儿也就过去了。后宫有那么多倾城名花争先恐后地等着他的临幸,他要去哪个妃子的寝宫,还得乘着羊车,由天意来决定,哪能在这个相貌平平的小女子身边耽搁太久?
  左芬文章是写得不错,这一点连晋武帝本人也不能否认。但是,兴许是书读得太多,这女子一举一动都要有个招式,不解风情,不屑情挑,沉闷而无趣。道德文章武帝在朝堂上见得多了,退了朝是私人娱乐时间,此时他需要的是活色生香的解语花,而不是一脑门子官司的女学究。
  钱钟书说:“女人有女人的聪明,那是一种灵慧妙悟,轻盈活泼得跟她的举动一样。比了这种聪明,才学不过是沉淀渣滓。”又说,“真聪明的女人绝不用功要做才女,她只巧妙地偷懒。”想想真是精辟!就左芬这个个案而言,才学不啻于一把双刃剑:少年成名给她带来了声誉与机遇,与此同时也令她与俗世中的幸福渐行渐远。
  对晋武帝而言,除此以外,恐怕尚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这女子博学多识,跟她讲话得分外小心,生怕一个不留意就露出自己的“小”来。后宫的粉黛远远超过三千,崇拜者那么多,何苦在这儿找罪受。
  即便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得到了,狎玩了,好奇心和窥视欲满足了,也就释然了。
  左芬的命运,实际上在未进宫时就已注定——武帝从来不是好才甚于好色者,即使他同大美人、皇后杨艳的感情已经深厚到言听计从的地步,杨皇后也没能阻止得了他到处寻芳。
  追求永无止境。如同大多数的收藏家一样;晋武帝只是对寻觅的过程太过痴迷,一旦落袋为安,也就不再惦记。除了杨皇后和胡贵妃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令他长久地停驻,左芬也不能。
  寂寂深宫,更漏迟迟,武帝的羊车不知流连于何处,躺在空了一半的榻上,左芬辗转反侧。窗外冷月无声,室内清寒彻骨,但她只能抱紧手臂,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自己。此时的她,不知是否会有“误攻文字身空老,却返樵鱼计已迟”之怨呢?
  这样的认知令左芬感到失落。她是清醒的女子,对自己的硬件和软件都有明确的估价,正因为如此,她清楚地知道,后宫里纵有“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桥段上演,那主角也不会是自己。皇上就一个,成千上万的妙龄女子眈眈相向,等着武帝的垂怜,这样的竞争不可不谓惨烈。进还是退,这是个问题。
  如果说进宫之初,左芬还对邀君恩、获君宠抱有幻想的话,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梦想也渐渐发黄褪色。后宫的群芳姹紫嫣红,各逞妍态,左芬面目平庸,若想凭着姿容上位,除非有奇迹发生。皇上的眷宠于她已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是而已。
  她没有倾倒众生的相貌,没有强大到可以作为后盾的娘家,亦没有染指朝政的野心。她有的是一支运转自如的笔,一双察物入微的眼。这是她在彼时唯一的依恃。她的荣辱盛衰,皆因它而起。命中注定,她离不开它。
  于感情上,武帝对左芬不甚亲近,可是他深谙“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道理,先皇后薨亡,新皇后册立,举办宫廷宴会,或者是有方物异宝呈上,武帝必召左修仪为赋作颂。左芬才思敏捷,文辞典丽,写起这些命题作文来是一蹴而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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