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4期

“苏报案”:让清廷强权颓然碰壁

作者:王克强




  通过“苏报案”的审理,《苏报》的反清革命思想为众多媒体热议,租界很快成为革命舆论的大本营,习惯于屠杀言者的清政府从此再也不能为所欲为、大施淫威了。
  
  被称为晚清第一文字狱的“苏报案”,当年曾在上海租界内会审七次。在清政府设立的最基层的法庭上,一向“文网高悬、草管人命”的清政府既要当主审,又要当原告,还要看观审的洋人之脸色行事。被告则是手无寸铁却怀抱狂热理想的文弱书生。原、被告双方各请西洋律师,在法庭上展开了激烈的较量,与此同时,清政府与租界当局、租界当局与租界舆论之间的较量也在法庭之外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而租界外的中国知识界,情感更是复杂:既为列强粗暴践踏中国司法主权而愤慨,又为满清政府首次折戟文字狱而欢欣。
  这其中究竟隐藏着哪些奇谲故事呢?
  
  一
  
  鸦片战争后,中国从一个独立的封建主权国家,蜕变为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1845年,英美法三国要挟清政府签订了《上海租地章程》,在今天外滩一带租地130亩构建定居点,为了便于管理,列强又在租界内设立了管理机构“工部局”,由三国领事轮值掌控。工部局下还组建了“巡捕房”,攫取了针对租界内所有民众的司法管辖权。
  1868年,租界当局又与清政府协商,成立了一个专门负责断案的机构——会审公廨。这个机构名义上由清廷派员主持,但按照双方拟定的章程,列强拥有观审权。说是观审,实际上是操纵。这样一来,主持会审的清廷官员就成了摆设和木偶,清政府也完全丧失了司法及审判的主动权。
  “苏报案”,就发生在这样一种国家主权尽丧的历史大背景中。
  1896年6月,《苏报》诞生于上海英租界,创办人胡璋是个画家,他用自己日籍夫人的名义注册,挂着日商的牌子,投身于十里洋场的报业竞争潮流中,胡璋企图用小道消息、黄色新闻来吸引读者,可惜此种风格的小报在上海多如牛毛,《苏报》也逐渐论入了“营业不利、难以为继”的境地,最后胡璋不得不将它卖给了因罢官而闲居沪上、想靠清议救国的陈范。正是在陈范手中,《苏报》异军突起,成为上海五大日报之一,并于1903年的夏天达到了发展的巅峰,
  陈范曾任江西铅山县令,因为对地方教案“处理不当”而被免官。他亲眼目睹了清朝官场的黑暗、戊戌变法的失败,因此非常希望通过办报来呼吁国民救国图强。因此新版《苏报》一经推出,就以其“针砭时弊、力主改革”的办刊风格贏得了知识界的青睐。梁启超称赞说:“屹立于惊涛骇浪、恶毒迷雾之中。难矣,诚可贵矣!”
  陈范并没有满足于已有的成绩。1903年5月27日,他毅然聘请爱国学生章士钊担任《苏报》主笔。年少气盛的章士钊以初生牛犊的猛劲,从形式和内容两个方面对《苏报》进行了大胆革新。6月1日,《苏报》宣布“本报大改良”,同时刊出章太炎的文章《康有为》,提出“革命如铁案之不可移”。6月2日,将报道“学界风潮”的栏目移到头版头条。6月9日,重磅推出少年邹容创作的以反满为核心的《革命军》,称之为“国民教育第一教科书”。6月20日,发表章太炎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在该文中,章太炎直呼光绪皇帝的名字,并称他是“未辨菽麦”的小丑,号召“公理之未明,即以革命明之”。6月22日,更是刊出《杀人主义》一文,狂歌“杀尽胡儿才罢手”、“借君颈血,购我文明,不斩楼兰死不休,壮哉杀人”之类惊世骇俗的词句。
  一石激起千层浪,从1903年5月至6月,短短一个月间,《苏报》的发行量迅速飙升,仅发行点就增加了几十处,令老牌大报《申报》都黯然失色。其字里行间洋溢着的民族激情和仇满思想,令清廷心惊肉跳、雷霆震怒。于是,清政府正式开始酝酿——如何给予《苏报》毁灭性打击。而一向以强硬面目示人的湖广总督端方,也以八旗子弟固有的傲慢,连番致电两江总督魏光焘,责问魏为何放任治下出现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6月24日,魏光焘回电端方,称已要求租界工部局查禁《苏报》,缉拿乱党,
  1903年6月29日,工部局发出了逮捕章太炎、邹容等七人(人员名单由清方提供)的拘票。章太炎提前接到了避祸通知,可他对逃跑嗤之以鼻,决意要学谭嗣同。6月30日,当巡捕冲进办公室时,章太炎端坐在那里,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余皆没有,章炳麟是我!”
  而邹容则躲到一个外国传教士那里,静观时变,已先入狱的章太炎通过公开信的形式号召邹容自行投案。公开信一经刊出,舆论大哗,有说章太炎迂腐偏执、强人所难的,有赞扬章太炎君子成人之美的——说是让邹容获得一次生命亲证与道德承当的机会。可事实上,章太炎事后承认,他召唤邹容,只是让他分担“苏报案”的责任而已。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此举竟让邹容英年早逝。
  当时血气方刚的邹容没有参透这一点,阅信后,他以龟缩一隅为耻,决心张扬大丈夫勇于担当的气概,毅然到巡捕房投案,从容入狱。而《苏报》的主人陈范,此时正在东渡日本的轮船上,瞪着忧愤交加的眼睛,眺望神州大地。
  七名疑犯抓到了六名,总算给了清政府一个交代,可还没开庭会审,租界内“保护言论自由”的声浪,就铺天盖地地向租界当局压过来。租界当局小心翼翼地应对着来自清廷与社会舆论两方面的压力。
  
  二
  
  7月15日,上海租界会审公廨第一次会审“苏报案”,一场前所未有的奇怪大戏正式开演了。原告是手握野蛮专制权力的清政府,被告是手无寸铁唯有一腔热血的几个平民,在洋人的监视操持下,东西方两种不同的政治文明与价值观念开始了面对面的较量。
  首次会审,清方主审官员叫孙世憐。当时的上海报纸称他为孙建臣,估计取的是“奸臣’的谐音,陪审员是英国人迪理斯。审判一开始,原告律师古柏就读了几份《苏报》,来证实章、邹等人“阴谋颠覆政府”的罪名。孙世鏻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作为主审官,他为什么如此恐惧呢?原来,按照沿用了200多年的《大清律》,如果在庭审过程中,主审官允许谋反言词被当众重述,那么主审官员也要被治以重罪。因此在古柏读完诉状后,孙世憐当即对章太炎等人说:“本官与尔等素无冤仇,切毋重复昔日逆乱之言!”其惶恐之状,引得听众一阵哄笑。到了训问被告的环节,孙世憐知道章太炎博学,以为他有功名在身,就问:“得自何科?”章太炎故意大声嚷嚷道:“我本满天飞,何窠之有?”将封建科考说成鸟窠,又一次引发暴笑,清廷起诉章太炎的罪名是“诋毁圣上,呼为小丑,立心犯上,罪无可逭”,章太炎一本正经地解释说,我之所以直呼皇帝名字,参照的是西律。接着又运用丰富的训诂学知识,将“小丑”二字解释为“小孩子”,孙世憐国学功底没有章太炎深厚,被驳得哑口无言。只好去威逼邹容,可邹容除了承认《革命军》是自己所作外,其余不置一词。审判又陷入了僵局。
  7月21日午后,“苏报案”进入了第二次会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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