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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一位面色红润、蓄着花白胡子的老者闻声走了出来。

  "是小高啊,来来来,快请进。"宁海大师和颜悦色冲高小菲点点头。

  高小菲双手合十,深鞠一躬,说:"大师您好!"我跟在高小菲身后,也学着她的样子,向宁海大师鞠了一躬。

  宁海大师亲自为我们泡了壶茶,并一一倒进我们的茶杯里。

  高小菲和我连忙站起身,不停地道谢。

  "又要出门做生意了?"显然,宁海大师与高小菲早就熟悉了。

  "我明天早上要出门进货,想请您帮我赐个福。"高小菲笑了笑说。

  宁海大师目光深邃地仔细端详着我,问:"这位先生是……"

  "噢,他是我这次生意的搭档,所以,我才带他一块儿过来的。"高小菲连忙介绍说。

  "报一下你的出生年月吧。"宁海大师客气地说。

  我拘谨又腼腆地轻声说:"六九年九月十三日,具体几点出生就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晚上十二点吧,我听我妈说过。"

  宁海大师微闭双目,两只手不停地掐算着,始终面无表情。我屏住呼吸,惴惴不安地两眼望着宁海大师。高小菲也显露出紧张的神色。

  好一会儿,宁海大师才睁开双眼,歉意地说:"先生,劳烦您先出去一会儿,我有话要对小高说,对不起了。"

  我连忙站起身,走了出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高小菲才边谦恭地后退着向宁海大师告别,边轻轻走了出来。

  "大师怎么说?"刚走出大门,我迫不及待地问。

  高小菲微笑着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一直往前走,我只好默不作声地跟在高小菲身后。走出了那条乡村土路,来到公路上。高小菲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高小菲才故作神秘地小声对我说:"他说我们俩很合财。"

  "真的?那他为什么让我先出来?"

  高小菲的脸腾地红了,没有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你得告诉我呀,不然我连觉都睡不着。"我大声地说。

  高小菲脸冲着窗外,吃吃地笑出声来。

  "快说呀!你可真急死我了。"

  "宁海大师一再告诫我,说我们俩只能好好合伙做生意,千万不能有那方面的事,否则很可能会冲财的。"

  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对你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我说的是心里话,但我紧接着又调侃了一句:"就是想,我也不敢付诸行动呀!"算是给高小菲一个安慰吧。

  "想也不许想,要六根清净。"显然,我后面的那句话,高小菲从内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真想不到,你这么信命?"

  "这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有备无患嘛。"高小菲得意地说。"我饿了,咱俩去吃点儿东西吧,也好商量一下这笔买卖怎么做。"出租车在高小菲的指挥下,来到红旗广场一个僻静的胡同里,停在一个叫"紫藤蔓文化餐厅"的地方。

  紫藤蔓文化餐厅里萦绕着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有一种颇为浪漫的温馨情调。餐厅的门口摆放着各种颜色的干花,塑料鹃花的藤蔓爬满了屋内的所有立柱,几个草编的筐篓随意地摆在前厅的地板上,里面是一些新近出版的流行期刊。这在九十年代中期的奉城,绝对是一家充满文化气息的餐厅。高小菲把老式的木制楼梯踏得咚咚响。我们来到二楼的一个角落里,服务员适时地为我们倒了两杯大麦茶,又把当天出版的《北方晚报》分别摆在我和高小菲面前。

  高小菲脱下貂皮大衣(在奉城,有钱的女人都喜欢穿貂,以显示自己的富贵。一件貂皮几万元,可光明市场的女人们照穿不误。穿来穿去,穿出了一身俗气味儿。高小菲扭了扭粗壮的脖子,又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好像她刚睡醒似的。然后,才轻轻地把菜单推到我面前,用低哑的嗓音说:"别客气,请随意。"我差点儿笑出声来,连高小菲这样的人,都如此懂得礼貌了,看来,环境还真能改变人。我边环顾四周边问:"你常来这里?我怎么没听说过,奉城还有家这么雅气的餐厅。"高小菲浅浅一笑,点上一根白摩尔:"这是奉城第一家文化餐厅,晚报上专门介绍过。"二楼的食客差不多已经满了,但用餐的人说话都是细声低语,彼此间像是在费劲儿地谈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不免有些可笑,但餐厅里的确很安静。这时候,如果谁要是大声说句话,相信所有人都会皱着眉头,齐刷刷地把厌烦的目光转向你,很令人尴尬的。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显得格外的舒缓、温婉,给人一种泉水流过般的清爽感觉。高小菲点了一种我叫不出牌子的红葡萄酒,我要了两瓶"雪花"。

  在等上菜的时间里,高小菲一直沉默不语,心事重重地微闭着眼睛,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终于菜上来了,高小菲用她那骨节粗大的手端起细长的酒杯,与我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在猩红的唇边轻轻一抿带过。她不像是在喝酒,更像是在这里浅尝辄止地跟我玩儿高雅。我不以为然地干掉满杯的啤酒,等待高小菲开口。

  现在她终于可以说话了。高小菲说:"光一万米布料就是五十五万元。算上加工费差不多得八十万元。尽管加工费现在不用急着付给吴老板,但等布料生产出一半的裤子时,加工费也得赶紧汇过去。"我点点头。高小菲再次举杯抿了抿杯中的红酒,直视着我说:"你对咱们这批货有信心吗?"

  "如果天气变化不大,不是忽冷忽热的,我看这批货还是应该很好销的。但一万米布料,吴老板的厂家要加工多久是个问题。这货的销售期不能超过二十天。不然,天一热,布料的眼色就会显得深了也厚了。"

  高小菲赞许地点点头:"现在我们的货已经批开了,往后拿咱们货的人会越来越多,只要能卖动,他们就会一直拿下去,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另外,刚才老吴说,他会停了所有的活儿,专心致志地为我们赶这批货。按每天四百多条的产量,大约十五至二十天肯定能齐活。"

  我不安地搓着双手,费了半天劲儿才说:"老实说,五十多万元的货款,如果我们俩平拿,以我现在的实力,一下子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手里压了些货,都是夏料,这个季节想跳楼都没有机会,再有就是时间这么紧……"事到如今,我只能亮出自己微薄的家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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