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8)_应天故事汇

八

　　两个多月来，他把美国的事也早已布置停当。刺杀远志喜---这即使对饱经沧桑的薛启明来说，也是个过于残酷的计划。如果说他一生没有做过对不起人的事，那是瞎说。薛启明一生坑过太多的人，他有太多的事需要忏悔。但杀人，他毕竟还是第一次。

　　但他特别惊讶地发现，杀人这样的大事，他居然也做得异常平稳，即使在行动前的一刻，他也可以知道眼前的蛋糕散发的是茉莉花香，还是玫瑰花香……那边正在他的指挥下刀枪相见，顷刻间便有人命丧黄泉，而这边他却异常平静地，与往日无异地品尝生日蛋糕，笑呵呵地面对着欢乐的舞蹈人群……

　　杀人不过如此---他突然这样想。

　　仿佛有一种灵感相通似的，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薛启明心中一颤，这是美国来的电话！一瞬间，他变得有一点不知所措---这是薛启明很少有的情形，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是否应该接听这个电话……踌躇了一下，看了看号码，他转身从身后的大门走出大厅去接电话了。

　　孙小西依旧没有错过这一细节。

　　"电话终于来了，这一定是个很重要的电话，"他想，"否则，他怎么会有这种表现？"

　　薛启明来到大厅外，接通了美国来的电话，电话里的人向他报告，远志喜已经由于"车祸"而去天堂报到了。

　　"有照片吗？我说的是可以看出是远志喜本人的照片。"他轻声问道。

　　"当然，一切按照您的吩咐做。而且，很快我们会在卡兰市的报纸上看到相关报道，以及远志喜身份证被注销的通告。"

　　"好吧。"薛启明轻声说道，"等看到这些报道，特别是远志喜的身份证被注销的通告以后，你可以把剩下的钱给他了！并且以后不要再跟他有任何联系！"

　　"他" ---当然是那个杀手。

　　关闭电话之后，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是了结了一件大事！他感到释然而且轻松，仿佛他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放下了一个多年压在他心头的沉重的包袱。薛启明转身准备走进大厅---

　　然而，不知什么缘故，他的心情突然变得不好，非常不好。他的内心深处一阵痛苦袭来─-他的脚已经迈进大厅的一刹那，里边的人已经可以看到他全身的时候---他却又"嗖"地退了回来---

　　这使孙小西的注意力顷刻变得特别集中---

　　薛启明必须退回来，他不能迈进大厅，那里是他生日宴会的欢庆场面，但此刻,这一瞬间，他眼前突然出现的是一个满身鲜血、横尸美国街头的悲惨景象，而躺在那里的居然是远志喜……远志喜是他的仇人，但毕竟也是他的乡亲……薛启明的四周突然变得晶亮，他感到一阵眩晕，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额头，身体也不禁接连倒退了几步，退出了大厅……

　　"奇怪，老爷子怎么了？"孙小西想道。

　　"大厅里是自己的生日宴会，自己不能有任何异常的表现，要和往常一样---和往常一模一样！"薛启明站在门厅里咬住嘴唇，用力提醒自己。

　　六十三岁、身患绝症的薛启明当然有这个能力，在几秒钟以后，他已经步法矫健并且笑吟吟地重新走入大厅，而且不断和那些熟人打着招呼……

　　"奇怪，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呢？"看着眼前薛启明走进大厅时脸上稍带夸张的微笑，想起老爷子讲话前那一趔趄，孙小西的目光凝聚了起来：

　　"难道薛启明真的开始老了？他这样的人也会老吗？"

　　大雪继续飘落。生日晚宴比刚才更加热闹……但薛启明知道，启明星房地产公司平静的日子已经过去，一场亲友间的厮杀也许即将来临。他了解他的公司，更了解他的属下，也就是他的儿女。他深深地知道，他们中间有的人只要知道自己今天的健康状况，手里的剑顷刻就会铮然作响……

　　"奏乐！"路学文再次宣布，话声刚落，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地悠然响起，众人仍然喜气洋洋地随唱起来。

　　整个大厅，烛光闪闪，充满温馨的气氛。

　　在场的还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薛启明的这两次不很正常的表现。那就是第一次正式来到薛家的叶方。

　　"这个老头怎么了？六十三岁应该还不至于啊……"他注视着薛启明想到。不过对他来说，这种想法不过是稍纵即逝。

　　8

　　宴会结束后，众人在酒店门前相互告别。

　　"老爸，好好休息，大家都视您长命百岁。" 落兰替老爸打开车门说道。

　　"是啊，放心吧，老爸还没活够呢。"薛启明笑呵呵地说，这时他突然发现，薛落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落红呢？"他疑惑地问道。

　　"可能是酒喝多了，早回去了。"落兰答道。

　　薛启明挥手向落兰示意，车子开动了。因为下雪，街道上人很少了，但灯火依然通明，整个城市变得更加寒冷。薛启明和路学文两个人都没有讲话。似乎是疲劳了，也仿佛还沉浸在生日宴会气氛中。

　　汽车转走机场高速，向顺义方向驶去。

　　"今天怎么样？"薛启明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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