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54)_应天故事汇

五十四

　　"兰兰……"路学文唯恐薛落兰的话激怒薛启明，他连忙轻声制止着。

　　"不，路叔，我要说。你只知道怪我，你就没想过你自己的责任？你是我爹啊！……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海南的街上，一分钱也没有，没有回家的路费，没有第二天该交的房租，最让我着急的是，落红高烧四十度，而医生告诉我，不赶快抢救，她也许会死！爸，你知道吗？她会死！"

　　薛落兰出声的哭了好一会,她抹去眼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可是整个海南岛我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任何人会帮助我一分钱。爹，那时候你的女儿就像掉在大海里一样，四周黑压压的，连一块能抱住的树杈都没有，到处都空空的，空得让人发抖，浑身发抖,那天晚上,我觉得我全身的血肉都被吃掉了,只剩下骨架,可我毫无办法……

　　"老爸，那时我想你，特别地想你，我多希望你能马上出现，来到我们的身边，告诉我们说，'孩子别怕，有老爸在。'可那时你在哪儿？你知道吗？当我拿到那笔钱，交了房费，想到不用再看房东脸色，不会再在大雨瓢泼的晚上带着红红流落街头，尤其想到红红可以看病了---我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当想到拿那笔钱可以买车票，想到会很快回到老家，把欠乡亲们的钱全都还了，然后我可以去北京找你，我又笑了，我有发自内心地笑了！尤其是把落红送到医院，看着她烧退，看着她吃上最好的药，看着她脸色又红润起来，我甚至笑出声来了。

　　老爸，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我想有一天见到你，我会把这些高兴的事情，尤其是把我照顾好了落红，帮她治好了病，给她吃了最好的药都告诉你。我想你一定会夸我，一定会非常高兴地夸我，而妈妈躺在老家的墓地里，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她也会高兴，她会拍着我的肩膀说，'兰兰，你真有本事!'……"

　　说到这里，落兰不再讲话。突然，薄薄的纱帘后边传来她的哭声---极度伤心地哭声，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落兰伏在床栏上，双肩在急骤地颤动。那哭声惨烈，穿透黑夜，传到很远、很远，那哭声，一声比一声重地敲打在薛启明的心上，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淌血……

　　二十多年来，他忙得几乎是从来没有想起过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却从来没有认为那是一种代价，他只是在拼死拼活地经营他的启明星公司。而此刻听到薛落兰的这些发自肺腑的话，他仿佛再次落入一口更深的井中，而四周包围他的是冰凌，他双手紧紧地捂住脸，整个身体随着头渐渐地低下去，他不知道他脚下是什么，他只是觉得他渐渐地在进入一个更加冰冷的世界，而那刺骨的寒气，从他的脚底一直蔓延上来……又随着他的腰渐渐弯下去，那股寒气又在迎面吹来，包围了他的整个身体……

　　薛启明觉得自己在哭，但没有流一滴眼泪，是他的心在哭，他的整个身体在哭，在流泪！

　　第二天，薛启明全天都在竭力挽救启明星，他忙得一点空隙都没有，什么也顾不上考虑……

　　"请大家相信我，启明用我全部的人格保证。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阴谋，是有人企图用这些无聊的照片，搞乱启明星！请大家一如既往地工作，相信启明星永远不会倒塌，他一定会沿着既定的轨道发展！这些年，启明星的发展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最近薛落兰不是又把北斗花园这个项目拿下了吗？只要大家团结一心，不相信那些无聊的谣言，公司上一个台阶,变成北京实力雄厚的地产公司就是不久的事情！几张照片算什么，那完全可以电脑制作，纯粹是有人嫉妒，希望大家完全不要当回事儿！当然，如果谁信不过我薛启明，信不过启明星，一定要如何，我也客客气气地欢送！"

　　"董事长！请放心，不要说眼前这点困难，启明星就是碰到再大的困难，我们也不会走开。相反，公司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一定和董事长共渡难关。我们相信启明星的前途是非常美好的，我们永远会和启明星在一起的！"

　　孙小西由于前几天出了轻微的车祸，至今头上缠着纱布。首先出来表态的是他。他的态度十分明朗，毫无犹豫。正是由于他发言的坚决使得一些老员工也纷纷站出来，积极表态。

　　"我们相信董事长，我们不会离开启明星的！"

　　"我们会和公司共渡难关！"

　　"董事长请放心，我们不会离开你和启明星的！"

　　孙小西的发言使薛启明的心里像久旱的禾苗逢甘露一样，他原来那一点点担心很快消失。小西真的不错！在这公司困难的关键时刻，也可能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他的表态显然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自己没有看错他。"薛启明被感动的差点流泪,他心里这样想。

　　"董事长，"红红也来参加会了，她也积极地发言说，"坏人捣乱，最后总会查清！任何人也甭想阻拦公司的发展。不出三年，北斗花园依旧火暴，发展商的头衔上，还会清楚地写着启明星三个大字！我相信这完全是造谣！我也相信薛落兰会很快站出来和我们一起工作。在她的领导下，启明星一定会飞速发展！"

　　虽然薛落红的态度明朗，并且嫉恶如仇，但在听这些话的时候，薛启明的心中依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而且感到微微的痛苦。

　　这个事件的发生，他不由自主地怀疑到落红的头上，但他又觉得落红应该干不出这么狠的事，她毕竟是薛家的重要成员之一，是落兰的妹妹。但她确实是落兰最重要的利益争夺者。久经商场的薛启明当然知道利益的重要!如果是她做出的这一切，薛启明会更加难过。不过眼下，薛启明还没有时间仔细分辨和认真追究。

　　这些表态，毕竟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安慰，让薛启明的心越来越平静。薛启明当场又宣布了工资上调百分之二十。

　　公司似乎暂时稳定下来了……在宣布散会的那一瞬间，薛启明突然感到自己的肝部发出了一股从来没有过的针刺般尖利的疼痛，他不禁脸上呈现出痛苦的样子，并抬起右手捂住肝区……

　　而这一切又没有逃过正在走出会议室的孙小西的眼睛，他没有停下脚步---那样会引起一些人的怀疑，但他确实脚步放慢了。

　　"难道老爷子真要完了？难道启明星真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孙小西在走回办公室的路上这样想道。不知为什么，他心中隐隐有一点惶恐在波动，继而也有一点点兴奋开始上升……

　　"我这是为什么呢？我在为谁担心？我凭什么惶恐？"他不禁问自己，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孙小西的表态不是虚伪的，他绝对希望启明星稳定如常，因为他认为自己和启明星是越来越息息相关……

　　第二天一早，薛启明把路学文叫到办公室，对他说：

　　"你再去看看兰兰，要她稳住，过几天一旦大局稳定了，让她迅速来上班。只要她一来上班，事情就开始好办多了！另外，告诉她要坚强，不要在意别人的态度；同时要相信时间，早晚有一天事实会告诉大家，薛落兰的能力、价值、品格，听见没有，让她沉住气！"薛启明说话时候有些气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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