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64)_应天故事汇

六十四

　　"肯定是关于住院的法律问题，还能有什么呢。"去的路上他这样想。

　　走进孙小西办公室，他看到孙小西正等在那里。不知为什么，杜树孟的第一眼，感觉孙小西眼下的这种微笑非常少见，这种微笑当中仿佛隐藏着某种含义，而这种含义对杜树孟来说还是第一次碰到。

　　"不会，是我多心了。"他一边坐下，一边想道。

　　他当然见过孙小西很多次了，在他的印象中，这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中年人，只是接触多了偶尔会感觉有些古怪而已。

　　孙小西约杜树孟到办公室，是有他考虑的。整个北京，没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安静，更私密……要知道今晚的谈话，在他的人生中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次，或者说今晚的谈话对孙小西来说是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他要踢开杜树孟这扇门，也许他走进的将是另外一个世界。而如果踢不开杜树孟这扇门，他的生活也许只能是眼前这个样子了。

　　"必须踢开这扇门！"这件事孙小西已经思考很久了，他对自己不止一次地说过。孙小西信心百倍地等待杜树孟的到来。处在这种心态中的孙小西的微笑，当然会使杜树孟感到奇怪。

　　寒暄。倒茶。落座。

　　"老杜啊，"孙小西的眼睛看着别处，手里在玩一串钥匙链，"你在公司也好几年了，没功劳也算有点苦劳啊。"

　　"哪里，别那么说，都是我该干的。董事长一直对我不错……"杜树孟不愧是个律师，他依照规矩，话总是说的天衣无缝。

　　"别他妈装蒜了！"孙小西心里想。

　　而下边孙小西说出的话，杜树孟心中确实有点惊讶。

　　"我今天又问过医生了，老爷子这病已经无可挽回，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这样谈话开头就别扭，在杜树孟看来，这不是一个很有人情的起点，尤其是对孙小西来说。首先孙小西的口气，仿佛他不是孙小西，而是薛启明。

　　进而的谈话，更让杜树孟心中暗暗惊讶---说道老爷子的事，孙小西居然口气无情，仿佛在谈一个与他完全没有关系的人。

　　"几天没见，这哥们儿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第一次听孙小西这样谈话的杜树孟，不动声色地想。

　　"是不是觉得我像换了个人？"孙小西突然不再玩钥匙链，而是转过身来，说出了杜树孟心里刚刚想过的话，然后笑嘻嘻地看着他。

　　"哪里！哪里！怎么会呢？"杜树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哈哈哈哈！"---孙小西仰天大笑了。

　　"老杜，做律师多少年了？"

　　"一转眼也有十几年了。"

　　"吃喝没问题了。车呢？就那辆捷达？"孙小西的口气显得有些抑郁。

　　"呵呵。"杜树孟显得有些尴尬，"不过，也够用了。"

　　"够用？怎么可能够用？听说你那老捷达，就像薛启明的身体一样，三天两头出问题，恐怕也是个病入膏肓啊。仓库跟我说，连发动机的声儿都不对了，你还开着呢！这又有点像薛启明---完蛋，最终要完蛋在心脏上。"

　　不知为什么，杜树孟始终觉得孙小西今晚的谈话与薛启明有关，即使不点明，从口气上、从眼神上也能感觉出来。

　　总之，在杜树孟感觉，似乎薛启明大病不愈，行将就木，对孙小西来说，似乎有一种天亮了，解放了的感觉。

　　"奇怪！"杜树孟陷入五里雾中，大惑不解："这兄弟要干什么呀？！"

　　"想想辙，换辆好的开，比如宝马。"孙小西笑呵呵地真好像在随便聊天。而"换辆宝马"对他来说，简单得就像他从现在坐的椅子上挪到旁边的椅子上一样。

　　"孙主任拿我开涮？"杜树孟笑呵呵地说道。他心里想："我拿什么换宝马去？再说了，换不换跟你有什么关系？净他妈说废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孙小西又笑着说道，"你在想，你换不换车跟我有什么关系！"

　　"孙主任，你真逗！我想那些干什么？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我在想老爷子一旦去世，我还会不会继续在启明星工作……"

　　"照我看，不会了。"孙小西轻松地说道。

　　这话把杜树孟着实吓了一跳，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他的饭碗！

　　"孙主任怎么这么说？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杜树孟连忙凑近孙小西表示亲近地问。

　　"启明星当然会请你继续做法律顾问，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你是否还愿意继续！"

　　"我？我当然愿意了。"杜树孟的心一下子放下了。

　　"你现在当然这样想，但是如果你有一辆宝马，有了一栋别墅，还有了五百万，你还这样想吗？"

　　"今天晚上这小子要干什么？"杜树孟心里在疑问地想道。

　　"这真是一种好日子，多舒服啊！一辆宝马，一栋别墅，五百万存款，太舒服了！"孙小西一边站起，一边把钥匙链不断地抛起、接住，一边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你说呢？"他转过头盯着杜树孟问道。

　　"那当然，好日子啊。"因为与杜树孟的生活无关，所以杜树孟应付着说道。

　　"但这一切最好是发生在美国，在中国就没劲了！"孙小西又说。

　　"想也不敢想啊，做梦都不敢想啊。"杜树孟笑着回答，他心里越来越不明白，孙小西今天晚上找他到底要谈什么。

　　"我孙小西从来不谈'想'，我只谈'做'！'想'有什么用？有文化的人就是爱'想'，关键可是在'做'！有胆子就放手去'做'，光空想有什么用！宝马、别墅都是实实在在的，其实就在你身边，看你敢不敢伸手去拿……"孙小西突然变得气势逼人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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