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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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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江总的车子里我还在复习《温州方言大全》:“了了滞滞”就是“清洁干净”;“云淡风轻”就是“轻佻”;“勿俨三四”就是“不正派”……等等,等等。到了酒店的大门,我发现CGP的“头粒珠儿(温州话:老大)”沥川同学和张庆辉已经等在那里了。 在正式场合沥川习惯穿纯黑色的西装,手拿一根赤色手杖。黑色衬衣、黑白相间的领带,衬着他那张瘦长的脸、高高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和倔强的下颚,看上去十分硬派。其实,沥川最吸引我的是他的眼睛。无论外表看上去有多么冷酷和刚强,他的目光非常纯净,不含一丝杂念。在他的眼眸深处,隐藏着一股近乎教徒似的虔诚和深情。 在这次参加竞标的设计师中,三十一岁的沥川最年轻、最知名。他在公共场合是著名的冷面郎君,寡言少语、非常矜持。所以我看见沥川的时候,他的情绪和表现都已进入到了“公共状态”。他看见我,眼波微动,迅速恢复原状。 “二位没有久等吧?”江浩天说。 “没有。” “王先生的身体好些了吗?”江浩天上去和沥川握手。 “已经好了。” 在大厅的接待处,沥川在众目睽睽之下,帮我脱下大衣,连同他自己的风衣,一起交给服务员。我有点不自在,觉得在场的很多人会误会我是沥川的太太。所以,沥川每次和人握手,我都不忘记上前解译:“我是安妮,王先生的翻译。” 毕竟来的人,大多是业界同行,大家彼此都认识。所以,很多人都笑着反问:“王先生中文那么好,还需要翻译吗?” 当然,也有几个人误会我是朱碧瑄,握手的时候叫我朱小姐。这回轮到沥川一个一个地解释:“这位是谢小姐,我的新任翻译。” 我们一路寒暄下去,一直走到靠近酒桌的地方,便看见一位六十岁左右的方脸男士,被一群设计师如众星捧月般围在当中。江浩天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向沥川耳语:“那位就是C市的市长谢鹤阳先生。” 谢鹤阳因为长得一张又黑又方的脸,外号“鞋盒”。当然,没人敢当面这样叫他。沥川拿了一杯水,在旁边慢慢地喝,见谢鹤阳身边的人散了几个,腾出点空位,才带着我健步而上,自我介绍: “谢市长,您好。我是王沥川,CGP的设计师。” “哦!王先生!”谢鹤阳从容而不失热情地和他握手,“久闻大名,缘悭一面。”他说的还算是普通话,只是话音里果然含着浓重的平舌音。沥川的脸上是客气的笑容,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我马上将这话译成英文。 “不敢当。”沥川回答,“我是外邦设计师,才疏学浅,对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十分仰慕。” 我默默地看了沥川一眼,有些惊奇。不敢相信这极度斯文得体的句子,竟出自只认得九百五十个汉字的沥川之口。 果然,谢鹤阳硬邦邦的脸上笑容忽现:“王先生过谦了。我年轻的时候,建筑界的泰斗王宇航博士曾应邀到清华讲学,陪同人员中,我忝在其末。听说他也是瑞士华人,不知王先生可否认识?” “那是家祖父。” “我记得那时,陪着王先生一起来的还有他的长子王楚宁先生,我们年纪相当,相谈甚欢。楚宁先生说一口流利的中文,非常古雅,也是知名设计师。” 沥川微微颔首:“那是家父。” “王先生的一家是什么时候到的海外?” “大约在清朝末年吧。” “该不会是前清遗老吧?”一直站在谢鹤阳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忽然插口。 沥川淡淡地道:“不是。从宗谱上说,我们属于琅琊王氏,是纯正的中原血统。” 谢鹤阳道:“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佳园集团的总设计师田小刚先生。” “田先生,好久不见。” “你好,沥川。六年不见,你怎么好像从中国消失了?” “怎么会?我的公司还在这里,关键的时候,会时时过来照应一下。”沥川顿了顿,又说:“谢市长,田先生是本地资深设计师,占着天时、地利、人和。CGP虽是海外兵团,却同出自中华一脉。评审的时候,谢市长不会厚此薄彼吧?” 谢鹤阳哈哈一笑,连连摆手:“哪里,哪里!CGP有非常雄厚的设计实力,C城区改造将会成为温州对外开放的模范工程。我们非常欢迎海外公司参加竞标。放心放心,竞争绝对平等。” 三人在一起寒暄了十分钟,谢鹤阳便被另一群人围住了。我在一旁口译,只觉得唇焦舌燥,便到一旁的酒台上找饮料。沥川一路跟着我。 “纯正的中原血统?”我调侃,“五胡乱华之后,还有什么血统是纯正的?” “吓唬吓唬人而已。纯正是真谈不上,”沥川双眉一展,“比如说,我外婆就是地道的法国女人。”我看着沥川脸,心中释然。难怪沥川既有一副十足的国人长相,又有异常分明的面目轮廓。 接着,他又补充一句:“那个田小刚来意不善。我怕他与谢鹤阳有什么暗箱交易。听说这里不少官僚挺腐败的。” “别担心,现在国家纪委的打击力度挺大的。这么大的工程,多少人拿眼盯着。真有腐败查出来,定是全军覆没、满门抄斩。” 然后,这个人看着我,一脸疑惑:“什么是‘纪委’?什么是‘打击力度’,什么是‘满门操斩’还有……什么是‘天灾人祸’?” “天灾人祸?” “那个谢市长不是说,陪同人员中,有天灾人祸?那句话我没听懂。” “我不是翻译给你听了吗?” “你的翻译我也听没懂。” 抓狂了。我几乎要跳起来:“为什么我的翻译你听不懂?难道我翻得不对?翻得很差?” “不是不是……你今天穿着好看的旗袍,听你说话我有点走神。” “不是‘天灾人祸’,是‘忝在其末’。这是谦辞,他说他自己虽不够格,但也在陪同之列。”我没好气地解释。 “好吧。回去你把这四个字写给我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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