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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他虽然和闻柏桢的母亲离了婚,失去抚养权,但对这个儿子一向上心。

  上心却不细致,等儿子入了局才惊觉——他这四年来如何浪费时间在这小戏子身上。

  闻柏桢是他独子,是他骄傲——滔天怒气怎能令他不用最残酷的手段对付这一对贱人。

  “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司徒诚看也不看气若游丝的叶月宾,开始收拾珠宝钞票,“我对你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儿已经没兴趣了。对你,更提不起兴致。”

  “不过,今天之后,我会告诉所有人我已经得到了钟晴和她的母亲——我不认为有人敢质疑我的可信度。她的纹身,你的胎记,我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叶月宾绝望地挥着胳膊:“不……没有……”

  “没有什么,钟晴还是处女?哈,那种东西,能做假的太多了,不是么。所有人都会很愿意相信——他们巴不得有这么一个人,首先得到了钟晴,那他们就可以开始排队了。至于你,买一赠一,很有情趣。”

  “而且你大可以放心,这种好事,他们只会口耳相传,不会张扬。”

  他平静到一如在做格陵重工的来年展望:“等你女儿醒过来,一定以为母亲做出了巨大牺牲,痛不欲生。你敢不敢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今天所遭受的果,都是昔日你种下的因?”

  “啊,我竟然忘记了——她一身做戏本领都是你传授,你讲真话给她听,说没有被侮辱,她会不会信?抑或更绝望?”

  “还是你自己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已经看不上你了。”司徒诚轻轻地哼了一声,“叶月宾,别以为自己有多聪明。最可怕的从来不是谎言,而是失信。”

  “以后的路,你们母女俩就好好地走下去——我且看着呢。”

  钟有初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格陵的公寓里。

  她从床上跳起来,身上是全新衣裤。

  不堪的回忆一时全涌上心头,她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却呕不出东西。

  “醒了?”叶月宾推开门,并不看她,“那就出来吃点东西。”

  她听见卫生间里的洗衣机轰隆作响,而母亲的身上传来一股香皂的味道。

  她一向最喜欢嗅妈妈身上的香味,但今天这味道传递的是一种耻辱的信息。

  “妈妈。我们回家。报警。”

  因为说得太快太急,钟有初咬着了自己的舌头,疼得眼泪立刻飚出来。

  “报什么警?”叶月宾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有初,我没有被他侵犯。”

  钟有初立时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叶月宾冷冷地端详着女儿——她真的不相信。女儿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她教出来。那带一点斜视的丹凤眼,天生就该娇媚多情,现在却死气沉沉。

  她痛哭流涕:“妈妈……对不起……我不该那么愚蠢任性……对不起……”

  司徒诚说过的话成真了。母女之间并无信任可言。

  她不相信那个禽兽会轻易放过自己美貌不老的母亲。那叶月宾还有什么好说?

  她对女儿的教育不过是失败而已;而司徒诚不要她,才是最大的耻辱。

  叶月宾狂笑着挣脱女儿的拥抱,重重地摔上门。

  母女俩回到云泽,有初再提及报警,叶月宾就发狂了:“有证人吗?你?那些家教全都是你去报性骚扰而被开除了!还会有人相信你说的话吗?不会了!有初!不会了!以后我们说什么都没有人会相信了!”

  这番话令钟有初更加绝望,更加寡言。

  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出现了。而司徒诚放出来的那些狠话正在逐渐地显示出它们的效力。

  叶月宾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没有得到过自己,会将自己视为白月光,朱砂痣。

  不不不,他只不过当你白饭粒,蚊子血。他说要虐你,就是要你万劫不复。他绝不会心慈手软,又或者自伤八百。

  他的报复又准又狠。令叶月宾身心都受到重创。

  “……不。你知道我们家钟晴从来不去陪酒。……不。没有那回事……”叶月宾急急地解释,又摔了电话,“不!”

  再没有通告电话,钟晴手头的工作也全部停摆。

  女儿一天到晚失魂落魄,本来就无心工作,竟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叶月宾去沟通过一次,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任由丈夫与女儿不停拍门呼喊。

  半夜,她摸到女儿床边,炯炯地盯着她,直到她惊醒:“……妈妈!”

  她轻声慢语:“有初,你知道什么叫‘人尽可夫’吗?”

  看到女儿再度痛哭失声,直至恸绝,叶月宾才离开。

  当家人发现时,她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精神分裂症状。

  今天,她对钟晴说:“算了。不要再发明星梦了。留在家里备考吧。”

  明天,她又将复习资料都撕碎:“考试还有什么用!”

  今天,她抓紧女儿的肩胛摇晃:“这全是为了你。你要永远记住。这全是你的错。”

  明天,她又抱着女儿痛哭失声:“把它忘记了吧。这不是你的错。”

  今天,她打掉女儿手里的碗筷:“不要再爱闻柏桢了。不值得。”

  明天,她又半夜坐在女儿床边:“你一定要得到闻柏桢。一定要狠狠玩弄他,然后再抛弃。”

  今天,她把女儿堵在卫生间里,认真地表示:“我并没有被司徒诚侵犯。他一直在撒谎。”

  明天,她又逼女儿发誓:“我被司徒诚侵犯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

  钟有初被母亲折磨得昼不能醒,夜不能寐。一闭上眼睛,全是那天发生的事情。

  她明明晕倒在洗手间里,可是魂魄却出窍了,那张床上发生的所有恶心污秽,一遍又一遍,历历在目。

  出事的那天是钟晴的阴历生日。到了阳历生日那一天,闻柏桢打她的手机却打不通。

  他不知道钟晴的手机开始收到无数措辞暧昧的短信,叶月宾便停机了。

  踌躇了很久,他才打到她家里去,钟汝意接起:“……请你等等。”

  他已经知道了所谓的“真相”——妻子被迫为女儿的任性愚蠢买单,受到侵犯;所以并没有和女儿沟通,而是告诉了正在吃药治疗的妻子:“闻老师的电话,找有初。你接吗?”

  叶月宾正在奋笔疾书,置若罔闻。

  隔了半个小时,她拿着信走出房间时,才看到话筒仍搁在桌上。

  不会有人傻到一直等。

  她欲挂上话筒,发出的动静却惊动了那头一直等待的男人。

  “钟有初。”他说,“……我确定一下,你以后是不是不再来补习了。”

  “是的。”叶月宾回答,“不会再来了。”

  他们几乎是同时挂机。

  她真的再没来纠缠过他。

  这个女孩子再不会问他什么叫做love at first sight,再不会赶走他的女朋友,再不会逼着他看大腿上的刺青,再不会对他射出爱的子弹,再不会不知羞地幻想自己和他生出什么样的小孩,再不会罚他老了替她推轮椅。

  既然是从未得到过,为何还是会有剧烈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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