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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而我又能比他好上几分?现在细想起来,也许以前恨他只是一份迁怒,对父亲懦弱的宽容,自己的委屈与愤恨无处宣泄时便自私地全部转嫁到他身上,并且,自我催眠那是理所当然,伸手抚向自己的左脸。也许一直以来只是想要通过他来证明自己尚且活着,也许他才是一直被利用的那个人。

  我承认自己的心境已和以往大不相同,我也知道自己对他除了”感激”还有些别的什么……昨夜,想了很多,想起姑姑,朴铮,克莉丝汀,叶蔺,席郗辰,母亲,父亲,林小迪,莫家珍……我把所有经历过相处过的人都想了一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独独与席郗辰牵扯那么多,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只是可悲的是两人的冷淡冷情让彼此不轻易表达出情绪,然后相处就变成了一种艰辛,直到最近……在上一次的事故之后席郗辰变得异常温和也异常柔顺,似是放开了一些东西,只是不及格的EQ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份感情。

  我喜欢他吗?不,我是怕他的,我在国外的六年,梦里最多的人是他,他让我每一次惊醒过来都带着深深的负罪感,他让我记得自己是谁?为什么要离开那里?

  我又总是在想,他是谁?那么模糊的脸,模糊的声音。可就是忘不掉。

  我记得自己在国外第一次晕倒,有人抱起我,那张模糊的脸跟梦中一模一样。

  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一遍一遍,很轻很柔,那时候竟然是第一次睡得极为舒服。

  我害怕在陌生的环境里,那些不认识的人,那些吸毒的女孩子,那些娇纵肆意的外国同学。

  一天,有一个女孩跑来跟我说,“我会中文,我带你去吃饭?”

  我永远都是吃面包,我觉得我快要吐了。我说好。高大的外国女孩,她会中文,她叫克莉丝汀。

  克莉丝汀说:“安,那年,我跑到你身边,是有个男的让我照顾你,他说,带你去吃饭,带你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带你走过街道,不要让你迷路。”

  我每年收到的一份生日礼物,没有留名,但都是当时我最需要的。

  车祸那段时间,我精神不振,几乎每一天都睡不着觉。直到真的困倦到不行,才会浅睡一时,我感觉有人握住我的手,很温暖,很小心。不知道他是谁,但却奇异地让我安心。醒来时,空无一人,若有所失。

  “安桀?”淡淡的声音响起,含着温柔。

  我突然觉得有些无奈,也有点放松,我说:“席郗辰,我来,是因为我想来。”

  他当时的神情,我想是喜悦至极的。

  Chapter29

  两天后席郗辰办出院手续,我考虑了一下,想来他康复后差不多就会回中国,而我自己这一边,姑姑实在催得勤快,几乎一天一条信息。

  所以我想我真的要尽快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回芬兰,否则我的这位亲人会频频发难。

  推开病房门走进去,就看到他坐在床上翻资料,白色的棉布衣衫配着一副银边眼镜,有种说不出的温和与优雅。

  “今天有点晚。”席郗辰抬起头,面带笑容。

  “嗯。”我随意应了一声,走到窗台前换下昨天那束百合。

  “过来。”他伸出一只手,语气坚定不含命令。

  “生病工作似乎不好。”我说,向床边走去。

  席郗辰一愣,随手将文件夹放到一旁的柜子上,眼中的笑意更浓,“你的这句话我可否认为是关心?”

  “……”

  席郗辰轻叹一声,“安桀,是我太过急切,还是你……”

  “你想多了。”

  “是吗?”席郗辰看着我,眼神直接而明朗,“现在,我的心很贪。”他苦笑一声,“如今,怕是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住了。”

  “你要我怎么做?”我叹笑,他的得寸进尺表现得越来越明显,有时竟像是个小孩子般耍赖,软言软语,我是从来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席郗辰竟然也有这样一面,事实上这样的他我以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席郗辰的笑容弥漫开,撩起我垂在腰侧的长发,滑曳在指尖,“不,你知道,你什么都不必做,我不会勉强你,也不会试图颠覆你的生活,你的观念,事实上现在的你,已经是对我的恩赐,只是,也许人的贪念都是无止境的。”他抬起头,那种凝望大胆到放肆,我突然有点紧张起来,挺直身子看住他,“我只是希望你能对我有所回应,哪怕只是一点点,而不要让我觉得自己是在演独角戏。”

  说不受他影响显然只是在自欺,不可否认他之于我已经不再是无关紧要。

  “受伤了? 为什么?”忽然地他拉起我的左手,表情相当凝重,注视着手背外侧稍显深的伤口,想要碰触却也没有真的碰上去。

  我挣脱了一下未果,也只能随他去,这几天的相处让我知道他在某些方面很坚持,“买花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以前叶蔺总喜欢送我花,一天一支也不嫌累,后来到了法国,自己竟也养成了偶尔买束花供着的习惯。这个伤口是今天去花店时被玻璃瓶划的,当时并没有注意到那个瓶子上有缺口。

  席郗辰望了眼窗台上的新鲜百合,若有所思。这时护士推门进来,“小姐今天来得晚。”这位护士名叫Bella,是这家医院的特别看护,照看一些贵宾病房的病人,有点年纪,但给人的感觉却很青春热情。

  我点了点头,前面席郗辰似乎也说到过我晚到,可是我确定自己只是晚到半个小时而已。

  “席先生等了你好久。”

  这话倒是让我一愣,回身看向病床上的人,只见他摘下眼镜捂了捂额际,表情还算自然,“原本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席郗辰说的依然是中文。

  “嘿,东方人可真是感性,即使只是晚到一小会竟然也如此牵肠挂肚。”Bella笑着插话。

  法国人浪漫,说话更是肆无忌惮,只是被别人这样说或多或少还是有点不大自然,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一下我说,“我先出去。”

  “不用,我只是给席先生检查一下伤口,不用避开的,更何况你还是他的情人不是吗?”Bella朝我暧昧地眨眨眼。

  情人?我苦笑,想要反驳但也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毕竟说多了反倒有此地无银之感,而一旁的席郗辰则很平静地任由Bella检查身上的伤口,嘴角甚至还扬着一抹淡笑。

  “老实说,你们这一对可真是漂亮。”Bella又说。

  我没想到她的兴致那么高,只能继续语塞。

  “谢谢。”席郗辰倒是接得客气有礼,在外人面前他表现得永远都是无懈可击,雍华大度。

  “OK.” Bella检查完席郗辰身上的伤口,收拾好材料,出去前又对我笑道,“小姐明天可别迟到了。”

  我叹气,看向席郗辰,他正目光柔和地看着我,“生气了?”

  “无所谓生不生气。”只是有点不大自在。

  “我们现在在一起,是吗?”

  我摇了摇头在他床沿坐下,“席郗辰,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这么患得患失了?”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患得患失。”他拉住我的手,眼睛黑亮,“安桀,我们已经开始了,至少,我认为你已经允许我开始了,那么从此以后我便不会再放手。”

  我沉吟,“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转变得太快了一点?”这算是实话。

  “不觉得。”他说得急切。

  我叹气。

  “你——可以不给我任何反映。”他抓住我的声轻声说道,”但是,请不要拒绝我的付出,所有的所有,都不要拒绝。”

  “我可以说你是在强人所难吗?”我不由笑出声。

  “可以吗?”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像是受了什么牵引,与他静静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到最后连自己是如何回答他的也记不大清楚了。

  “以后别买花了。”席郗辰将手指轻滑入我的发间,软软的口气,小心翼翼的,“虽然你的所有东西我都想要珍惜,但是花——请让我来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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