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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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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燕对我擅自住进贝林克夫妇家意见很大,因为老两口作息时间很严格,她来曼海姆看我不太方便。其实,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近几个月来,所有迹象都表明,郎燕正在下决心改写我俩的历史,这样下去被她收编是早晚的事儿。我这艘破船注定会继续航行,不可能长久地停泊在她的港湾,我不想让十年的友谊毁于床笫,更不想在明知有始无终的情况下伤害她。人世间的男欢女爱,始于身体也止于身体,郎燕越是对我好,我就越不能跟她扯。 无论女人还是男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只有一段情缘,也不可能只有一次爱情。他们的区别在于,女人越爱越糊涂愚蠢,男人越爱越清醒精明。现在,我和郎燕就生活在这样的区别里,她不知道该怎样收服我,我却知道该怎样抵抗她。 曼大的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学习的厌倦和恐惧,壮观华美的选帝侯宫在我眼里不再是曼大引以为豪的象征,它像一座三百多年的古墓,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我常常逃课,常常背着书包步行到莱茵河边,坐在书包上望着萧索的河面发呆。我想念柳叶,不知道她是否也想念我。总有几波莱茵河水可以通过大西洋流到太平洋东岸吧,总有几缕莱茵河风可以穿越欧亚大陆吹到中华大地吧,我多么希望它们能把我的思念捎到柳叶身边啊。 我也想念迟丽,牵挂她和小梦的生活。然而我早就开始用怀疑的眼光审视自己和迟丽的过去,所以对她的思念另有一番滋味,那是一种早春般温暖的感觉,荡漾着淡淡的心动和哀愁。她说我们的缘分只能远看,我想我已经明白她的深意。如今我把一切珍藏心底,想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翻出来看看,这一生也就够了。 一个学期下来,我掉了十多斤秤。学习太吃力了,德语明显跟不上步,由于数学基础不好,相关课程更是一片狼藉。郎燕很着急,动不动跑来给我当“家教”,双方都很努力但没什么成效。我抱歉地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给你当学生,可惜是个差班生。”她说:“我教了那么多中外学生,最愿意教的就是差班生了。” 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生活相当灰暗,唯一亮点就是和贝林克夫妇聊天,听他们讲自己曲折的爱情故事。贝林克夫人叫海娜,是贝林克先生的第一任和第三任太太,也就是说,贝林克和海娜离婚后又复婚,而中间曾娶过另外一个女人,海娜在与贝林克复婚前也另有所嫁,是慕尼黑一个叫亚考布斯的画家。贝林克和海娜两个寻寻觅觅分分合合,最终又走到一起并恩爱如初。他们复婚时都已五十多岁,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据说这是他们最幸福的二十年。他们的那份执著和宽容创造了爱情的极限,让我感悟到世界上也许真有颠扑不破的爱情。 我想,如果我是贝林克而柳叶是海娜,我们是否也能再次执子之手别无所求? 我当然也给贝林克夫妇讲我和柳叶的故事,只是讲述的时候尽量轻描淡写,而且特别注意绕开迟丽。贝林克夫妇对从未谋面的柳叶有种天生的好感,他们为我和柳叶的结局扼腕叹息,并试图用亲身事迹对我施加影响,鼓励我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找回柳叶。 我不是没想过找回柳叶,可这是个难度极大的情感工程,有多少施工价值不说,就连能否成功都未可知。为了不让贝林克夫妇为我瞎操心,我貌似坚定地说我心已死,就算无路可走也不可能回头了。他们看着我直摇头,说很难理解现在的青年了,包括我这样的中国青年。 10月3日是德国统一日,贝林克夫妇一大早就开车去斯图加特走亲访友了。下午郎燕来贝林克夫妇家看我,见老头老太太不在家,马上眉开眼笑地说:“他们俩平时就像你的监护人,我每次来心里面都直突突,今儿个可好啊,撒欢儿闹也没人管了。” 我笑道:“别高兴得太早啊,我好多活还没干呢,正好抓你的壮丁了。” 我和郎燕打扫完屋里屋外的卫生,擦了车库里的一辆皮卡车,修剪了院子里的花草,还打电话叫人修好了面包机。忙完本职工作,我下厨做晚饭,叫郎燕休息。可她闲不住,有板有眼地检查起我的功课来。 吃饭时郎燕正经地说:“刘角,你学习上得加一把劲儿了,不然没法儿按时毕业呀。” 我说:“先给你打支预防针,我就是加两把劲儿也很难按时毕业的。” 郎燕说:“放心吧,我早有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了。” 郎燕这话味道怪怪的,听得我心里直打鼓。我狐疑地瞧瞧她,她也正温柔地瞧着我,眼中的情爱信息像侠女袖中的暗器暴射而出,瞄着我的周身大穴,也封住了我所有的逃逸方向。我不知所措,只能用沉默掩饰惊慌。 饭吃完了,天也黑了,郎燕洗了碗筷,开始给我补课,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开玩笑说:“天色已晚,郎老师就别走了吧……不过睡觉时要机警些,万一主人半夜杀回来了,好从后窗跳出逃跑。” 郎燕红着脸说:“你这是留我还是赶我啊?……我看我还是走吧,免得主人回来了你说不清。”说完,聚精会神地指导我做了几道成本会计题,然后翩然告辞。 我送郎燕到楼外车旁,嘱咐她开车小心。郎燕说:“放心吧,我现在比谁都小心,知道为什么吗?”我笑着摇摇头。郎燕接道:“我要是出事儿了,谁来照顾你呢?”说罢上了车子,关门,发动,驶离,轻柔得像莱茵河谷的风。 看着郎燕远去的车影,我心里越发不安。她一直在用内力帮我疏通经脉,无论我迎合还是抵抗,她都难逃重伤。 谁站在爱情的芒上 四B1 如果不是辕门律师事务所来电话,我可能会在沈阳多猫几天,或者去别的城市调研。那天接待过我的律师在电话里说,最近所里面案子太多忙不过来,让我另请高明。我立刻火了:你们忙不过来咋不早放个屁呢?这他妈不是草菅人命吗?律师被我骂蒙了,施展不出半点舌功。 我次日中午闪回大连,直接去了辕门律师事务所,冲他们的头目好一顿拍桌子。找个好律师为盛建军辩护对他们一家人至关重要,也是我当前“政治”生活中的头等大事儿,可这帮倭瓜先拖延后推诿,不修理他们难平我愤。 头目被我整急眼了,张开蛤蟆嘴说: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再闹对你没啥好处。 我吃软不吃硬,一把揪住头目的衣领说:小样吧你,玩弄和威胁上帝,不想混了你?! 这时门外进来两男一女奋勇救主,将我隔挡在房间一隅。那女子穿一身黑色职业装,容颜清秀气度冷峻,竟然是拾“机”不昧的沈雯。我眼前一亮,莫非她就是那个传说中在厦门一战成名的金牌律师? 沈雯问明缘由,轻声对我说:别闹了,先跟我出来。说完走出头目办公室,那架势就像是我的老板。我也挺贱的,竟乖乖地跟了出去。 我们走到户外,沈雯说:看来咱俩还挺有缘的,虽然没接你委托的案子,但刚才救了你一次,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我说:应该是救了你们领导一次吧。 沈雯说:你敢在律师事务所动手,说好听的叫勇敢,说难听的叫无知,你信不信他们能把你整治得欲哭无泪? 我哂笑:当我是三岁男童啊? 沈雯说:王朔说无知者无畏,够精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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