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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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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昂轻叹一声,又说:“有段时间我意志消沉,想要忘记你,试着和别人交往,但发现那全是徒劳。每次我和别人在一起,事后只会加倍地厌恶自己,加倍地消沉。那根本不是出路,无法减轻痛苦。我爱你,苏扬,我只爱你。不管你爱谁,反正我爱你。” 苏扬惊讶地看着李昂。他连续说出那么多的“爱”。他的话语似乎豪情壮志,但语气只是平和内敛。他的脸是这样诚挚、认真,甚或严肃。苏扬突然失去了判断。 餐厅里,歌声悠悠扬扬。Famous Blue Raincoat,《著名的蓝雨衣》,苏扬一直喜欢的歌。不知为何,在此时听到,近乎一种映照,只感到无法抑制的悲伤。 莱昂纳·科恩沧桑沙哑的嗓音缓缓唱着三个人的故事:凌晨四点,十二月的末尾,一封写给兄弟也是情敌的信。雨夜的纽约,克林顿大街上弥漫着音乐。荒漠深处的小房子。蓝色的雨衣在肩膀撕裂,仿若损伤的情感无法修补。日渐苍老的脸庞,一个人的火车站。男人嘴里衔着玫瑰,等候他的情人。她回家的时候,不是谁的妻子。见你横刀夺爱,我很高兴。假若你来做客,你的敌人正在酣睡,他的女人唾手可得。她带着你的一束头发,她说是你送她的,在你决定远行并抛开一切的夜晚。你仍是我的挚友。 不,并不是一切都如诗歌所唱。 因为渴求爱,而去爱,是爱的暴政。会将彼此都拖入感情的炼狱。并非所有好的目的都会带来好的结果,更不用说人的虚荣、贪婪与自我欺骗。 苏扬轻轻地摇头,低声说:“有些事情一旦破碎,就无法弥补。我们不再有可能的。” “不,是可能的,只要我们能够放下过去,坦诚相待。” 放下过去?如何放下?她还是摇头,泪水簌簌而落。 李昂又说:“我知道你放弃了英国的学位,也知道你这几年过得不好。我答应你母亲照顾你。我没有做到。” “你不必为了我母亲……” “不值得的。”他打断她,“郑祉明不值得你为他这样。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不值得。” “你始终无法理解我,对吗?”她抬起头看着他。 李昂微笑着摇头,说:“这不重要。”他从桌上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温暖干燥、充满力量,他握得很紧。 他说:“苏扬,如果你愿意,我想和你一起抚养米多。” 她诧异地望着他。他说什么?一起抚养米多?祉明的孩子?为什么? “我爱你。”他说,“我什么都不介意。我愿意接纳你和米多,走进我的家庭。” 苏扬怔怔地呆了一刻,随即轻叹一声,仍是摇头。她说:“我感激你的心意。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李昂认真地看着她,说:“我相信爱的力量。” 苏扬有些哽咽:“并非我不相信。只是,这么多年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是复杂的。你如何能够确定,这种复杂的感情就是爱?” 她又说:“你对我,或许有宽容,有怜悯,甚至还有责任。你如何确定,由这些所组成的感情是真正的爱情,而不是你强加给自己的信念?” 他看着她,沉默片刻,说:“真正的爱情,包含你所说的那一切,又远远高于那一切。我相信真正的爱能够超越并突破世俗的局限。我爱你,苏扬。我希望你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我也非常喜欢米多,我会善待她。” 苏扬内心充满感动,却无言对答,只是流泪。 她听到他说:“嫁给我吧,苏扬。”他的声音并无冲动与激越,只是平实、自然、内敛、持重。的确是一个被压制、碾磨,并熬炼了许久,才最终成形的决定。 没有哀怨,只有深情。爱与恨,情与仇,过去与现在,伤害与原谅,坚持与无奈,仿佛一切都不再重要。钢琴伴奏下,嗓音低沉的异国男子在娓娓诉说那个故事。 “你把我的女人,Jane,看作生命中的一片花瓣。她回来的时候,谁的妻子也不是。我可以想象,你衔着玫瑰的样子。偷心的浪子。” 这么多年了,她对李昂并非没有感情,只是这感情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难以彻底理清说清。曾经,她利用过他,蔑视过他,恨过他,或许也爱过他,并感激过他。然而,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后,她心中所剩的对他的感情,是否足以让她重新选择他? 不,她还是爱着祉明的。她对祉明的爱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原始冲动,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真正的爱情,不带任何社会性、功利性,是无条件的,甚至能够牺牲自我的一种爱。即便回到原始社会,所有人都失去身份、职业、地位、财产,甚至姓名,所有人都变得一无所有,她还是会从人群中选择他。她爱祉明,高于一切。 可她毕竟生活在现代社会,毕竟还有一个女儿需要抚养。她知道,在目前的环境下,李昂是最合适的的选择,但选择李昂就意味着对生活彻底妥协与投降。祉明还没有回来,她是可以继续等下去的。只是这等,是没有允诺的。在这样的残局面前,她需要多么强大,才足以与之抗衡? 此时,李昂成了一面镜子,映出她内心深处隐秘的欲望。 她再次想起那年夏天,父亲站在那昏暗狭小的房间里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想象多年之后,米多因她的无力和匮乏,陷在一种令她无法忍受的生活中,抑或遭受同龄人的指点,甚至孤立。经济基础并非一切,但贫穷是一种潜在的毁灭性力量,它不会让人活不下去,但会让人自甘堕落地放弃生命中的光彩,放弃除了维持生存所需的生产性劳动以外的一切审美。 苏扬又想起了母亲,想起母亲曾说,她再次嫁人全是为了女儿。母亲说过:“如果我生的是男孩,我就随他去了。男孩子嘛,要闯荡世界让他闯去,要吃苦要奋斗也随他去。可我生的是女孩啊,女孩是穷养不得的,穷养的女孩将来要吃亏的。” 苏扬渐渐明白,自己为何在此刻如此软弱、如此患得患失,为何当年那孤注一掷的勇气全部化为乌有。 归根结底,她是一个失败者。一个人最大的勇气,是承认并接受自己的失败。 苏扬并未给出承诺,却也不再抗拒李昂进入她的生活,两个人之间的电话和短信都频繁起来,没什么肉麻的话,只是简短的问候与关照。平平淡淡,却细水长流。 李昂偶尔会趁周末飞到上海。他工作忙碌,常常是周五晚上飞过来,周日下午又飞走。大多数时间,他只是陪苏扬和米多做些日常的事情:吃饭,看电影,在公园闲逛,带米多去亲子乐园学习绘画。每次来,李昂都住酒店,甚至从未去苏扬和米多的家中坐坐。苏扬未提出邀请,他便也不提。 两人言谈不多,且都小心翼翼,话题常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天气、物价、新闻、某个艺术展,仿佛又回到了大一那年两人刚刚恋爱的时候。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子,他们又回到了一开始。什么都没变,还是这样拘谨、有隔膜、无法深入交流,也缺乏真正的兴趣。但从表象上看,他们于彼此都不失为好的伴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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