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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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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方才那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正好与她的眼光一碰,我被雷击中般地低下了头,只觉得心怦怦直跳,原来那熟悉的感觉来自那双眼睛,一样的冰冷。 那时候的我只是害怕,不敢再去看那双眼,心里却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年纪差那么多,却能给我一样的感觉。直到几年后,有个女人冷笑着告诉我,怨恨是没有年龄的。 “她是清朗啊,丹青的小妹妹,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吴督军的大嗓门突然响了起来。 我一愣,抬起头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吴督军走了进来,正站在门口,两腿叉开,巨大的身体塞满了门框,屋外的光似乎都被他挡住了。 他竟然在笑,笑得一脸的释然,仿佛这空空的屋子让他的压抑、愤怒都在瞬间烟消云散了。他用手摸着剃成青色的下巴,见我愣愣地看着他,就冲我温和地一笑。 我们之前几乎没什么交谈,最多也就一句半句,“你姐姐在哪儿啊”、“小姑娘又在看书啊”什么的,但是每次他见了我,都是这样温和地笑着。平时也没什么感觉,但是这会儿我却不太敢看他,心里有些不自在。 “这小姑娘很害羞,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吴督军见我低着头不说话,忙又对那个女人说了一句,好像怕那女人对我的沉默不满意。说着他就往屋里走了两步,然后喊了一声“何副官”。 “是!”何副官应声进了屋子,屋外的人顿时落入了我的眼中:正在探头探脑的秀娥、一脸大难脱身又竭力掩饰着自己表情的张嬷,还有丹青那双深不可测的眼,正直直地盯着我…… “去,弄点水来,这天气干得很,喉咙都快冒烟了。”吴督军大大咧咧地吩咐了一句,就一转身坐在了床上,伸手把领口的扣子扯开了一颗,又拽了拽,吐了口大气出来,额头上微微地冒着汗。 何副官利落地答应了一声,就转身出了门,走到张嬷的身边,低声说了两句。张嬷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往屋里张望了一下,眼光恰好与督军的一碰,吓得她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何副官没再说什么,只是做了个手势,显然是让她快去。张嬷偷偷摸摸地又看了一眼木然挺立的丹青,嘴里嗫嚅着些什么的,有些僵硬地朝屋里鞠了个躬,这才犹犹豫豫地走了。 “哼。”督军夫人轻哼了一声,“刷”的一声打开了扇子,一下又一下,慢慢地摇着。她看了一眼门外漠然的丹青,又看了一眼貌似什么都没发生的督军,一抹冷笑浮上了她的眼底,一边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吴督军似乎随意地掉转了眼光,向屋外看去,他的眼神渐渐地软了下来。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一句话:“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原来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可现在……我觉得这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看起来顺眼了一点,虽然只有一点点。 屋里变得越来越安静,也越来越冷,别人感觉如何我不知道,只觉得自己的心窝子被那把慢慢摇晃的扇子扇得冷飕飕的,好像腋下的衣服破了洞,正在不停地漏风。 “阿嚏!”我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屋里的空气一滞。我揉了揉鼻子,正想开口说句抱歉,吴督军扬眉一笑,大声地说了句:“是不是受凉了,丫头?”我轻轻摇了摇头,“既然这样,你先去厨房弄点热的东西喝吧,小心伤风了,又让你姐姐着急。”说完他对我笑着一扬下巴,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点了点头,对他和那个女人略躬了躬身,就低头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的督军夫人慢悠悠地说了句:“怎么跟哑巴似的,话都不会说一句?这么没教养,不是说那徐家也是个大户人家吗,既然非要把自己家的女儿送上门来给人做小,就不能带个健全的人来吗?又说什么琴棋书画样样俱通,就教出这么个妹妹来?” “雯琦。”吴督军低吼了一声,我只觉得脸皮“刷”的一下热了起来,猛地抬起头,目光却与丹青的一碰。我不禁一怔,丹青那洁净的眼里并没有怨恨、不屑、冷漠等通常她看到吴督军时会有的情绪,而是一抹难言的无奈,重重地压在她眼底。她看见我涨红了脸,就对我微微一笑,柔软的,安慰的,也是抑郁的…… 我突然很想哭,只觉得丹青心上的伤口流着血,就那么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我的心头,很烫。我用力地转过身面向屋里,行了个极标准的礼,然后对那个女人大声地说:“这位尊贵的夫人,请您容许我告退,因为督军大人说,我可能会伤风,伤风会传染,而传染是不分有没有教养的!” 那女人吓了一跳,手里的扇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那双杏眼略略睁大,手指还保持着握扇的姿势,就那么盯着我。也许她想不到我敢这么对她说话,也想不到我一个“哑巴”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嗓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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