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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有过,你不知道而已。”

  “晓维,你别一时冲动做傻事。”

  “我出门散散心而已,怎么就做傻事了?”

  周然还未回应,电话里已经有人喊:“老周,再不回来,罚酒了喔。”他那头有一点乱,大约是在娱乐场所。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我要登机了。”晓维说罢就挂了电话。

  她站起来,将那两本《知己》和《情人》随手砸进垃圾筒。

  当晓维孤身一人飞向中国大陆的最南端时,沈沉与乙乙也慢慢悠悠地一路南下。二人轮流开着车,顺畅的路段乙乙开,复杂的路段沈沉开,配合得还不错。

  当初决定与沈沉结婚时,乙乙觉得她和沈沉的速配指数挺高的。比如说,沈沉最喜欢的那五部电影她也挺喜欢的,沉沈最爱吃的三种食品里没有她特别讨厌的,沈沉最讨厌的两种动物恰好也是她很讨厌的。乙乙认为,有了这个作基础,两们俩的相处应该比较和睦。

  但事实上,当他们入住饭店的第一个晚上,乙乙就发现两个人的相处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简单。尤其是与她相处的那个“对方”,虽然说着一口字正腔圆的中文普通话,如她一样黑发黑眸黄皮肤,包括籍贯和出生地都与她相同,却是一个自童年起就到了国外,受了二十几年标准西方教育的家伙。她之前疏忽了,这样的人,与她不是一个物种。

  乙乙与沈沉出发前作了分工,沈沉研究路线,乙乙负责订房。当他们当日晚上下榻到第一家饭店时,进了房间后沈沉发现乙乙订的是标准双人间。

  “我以为我们是来度蜜月的。”沈沉表情郑重地说。

  “我没说不是啊?”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啊?”

  “为什么不订大床间?”

  “哎哟,我没搞清楚,我又不经常出差。先这么着吧,不就是一张床和两张床吗?后面几家饭店我再重新确认一遍好了。”

  “这个都搞不清楚?你如果不是故意的,就是太不重视我们的这次旅行了。”

  乙乙本来真的不是有心的,她在这些小事上一向马马虎虎,而且现在不是旅游旺季,换一间也不难。可是沈沉因为这么小的事情搞出这么一副认真而又严肃的表情,就好像他是上司她是下属,而她刚刚搞砸了一件大工程似的,实在太夸张了。乙乙一肚子火,张口就说:“你好像忘了,我们周末才算正常夫妻。今天是周四!”

  乙乙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固然不好,但也是赌气与开玩笑。结果没有半点幽默细胞的沈沉完全当真,沉着脸告诉她:“丁乙乙女士,我们好像还有一条约定,在公开场合或者必要出行时,要尊重对方的面子以及我们的关系,不要做出异常的举动!”

  这个臭男人太假正经太斤斤计较也太无趣了。乙乙在心里骂了他几十句,板着脸冲出房间,去服务台换了房间。

  房间虽然是换了,但乙乙整晚都只抱着电脑玩游戏,不跟沈沉说一句话。沈沉也很识趣地沉默地看电视,直到洗漱完毕要睡觉时问了她一句:“你睡左边还是右边?”

  在这之前,他俩只共渡了两个晚上,第一次见面,以及昨晚的新婚夜。这两个晚上都是做某件事做到很累后,随便就睡着了,顾不上商量睡眠的位置分配问题。

  乙乙不理他,关掉电脑,跳上床,用被子蒙住脸,背对着沈沉。她平时一个人睡时就习惯向左侧睡,所以她挤到床的最左边。

  乙乙睡得蒙蒙眬眬时,感觉到沈沉把她朝床中央挪了挪。他在她身后躺下,把被子也向后扯了扯。再后来,他搂住乙乙的腰,把手从她的睡衣里滑进去。

  乙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沈先生,我们的补充协议的第七条,在对方不情愿的时候,不能强迫对方做‘夫妻’该做的事。现在我很累,我想马上睡觉。”

  沈沉抽回手,替乙乙拉好被他弄乱的衣服,低声说:“晚安。”

  于是,沈沉与丁乙乙的蜜月第一天,就这样在一整天的赶路奔波与一整晚的冷战中过去了。

  好在丁乙乙大人大量,沈沉也不记仇,第二天他俩没事人一样地按着事前的计划,友好和谐地一起奔赴各大知名旅游景点。

  说来好笑。乙乙虽然做着电台节目,又同时兼职报纸专栏作者,都是与人沟通的工作,但真说到与人面对面的交往,她反而是有障碍的,也许那些不正常的沟通渠道和沟通方式,还有她剑走偏锋刻薄毒舌的风格,恰恰阻碍了她与人正常交流的本能,以至于这些年来,她可以亲近的朋友不足一只手的手指,而比较知心的也只有晓维一个。

  半个月前当乙乙轻易地与沈沉牵下协议婚约时,她觉得这个人品性不坏,格调也不差,相处一定不难。但实事上,他们从旅行第一天一直到旅行结束,都小吵不断。

  而且他们吵架的无聊内容,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比方说,沈沉有个让乙乙想撞墙的习惯。他们出去玩的时候,沈沉在景区见到游人随手丢弃的垃圾,总忍不住弯腰捡起来,他为此还专门去买了一个环保袋。

  乙乙起初觉得好笑,后来就渐渐生了恼意。她恼两点,其一,她也算是个环保倡导者,但她没沈沉这么高尚。其二,当沈沉顶着外国国籍的身份做这些事情时,她身为中国公民觉得非常的没面子,觉得沈沉这是在讽刺国人。

  自卑的反面是自负,于是乙乙火大了:“沈沉,你再捡垃圾,我们就分头行动吧!”

  “这么漂亮的地方,却有这些东西,你难道不觉得碍眼吗?”

  “第一,这里有清洁员。第二,你捡不完。”

  “捡一点算一点,反正也是顺便。如果多几个人做与我一样的事情,那景区就不会有垃圾了。”

  再比如说,乙乙洗衣服用了很多洗涤剂。她有一点忌讳人多的地方,总觉得衣服上染上了太多别人的气息。何况,白天她帮着沈沉捡了不少垃圾,她觉得全身都脏。她用洗涤剂泡一遍还觉得不干净,她又泡第二遍。

  沈沉说:“你能少用点洗涤剂吗?这些东西特别污染水质。你的衣服才穿了一天,又不脏。”

  乙乙心中已经够不痛快,冲着沈沉大声喊:“高尚的沈先生,如果没有你,地球明天就要停转啦!”

  她总算知道,不只道德败坏的人讨厌,“品格高尚”的人也同样讨厌。于是毫无疑问的,这个晚上他俩又冷战了。

  上述事件是属于沈沉诱发而乙乙找碴。有时候,沈沉也挺爱找碴的。

  他们这次出行,乙乙认真地记录每一笔帐目,连几块钱都没放过。有时候晚上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是认认真真地记帐。

  沈沉有回瞅了一眼,忍不住笑:“看不出来,你花钱那么大手大脚,记帐却记得细致。”

  乙乙忙着记帐:“嗯。”

  “可是你今天买的那块近千元的大石头没记上。”

  “那是我买给自己的,不用记。”

  “嗯?”

  “我们这回旅行AA制。回头我算钱给你。”

  他们这次出行,过路过桥汽油费旅馆费以及每一次吃饭,都是沈沉出的钱。乙乙觉得,在外面当然是男人掏钱比较有面子,所以从不跟他抢。但是帐目是一定要算清的。

  沈沉又板起了脸。他心里一不高兴,脸上的表情就少:“这次旅行是我提议的,你只是陪着我来。本来就该我付钱。”

  “那怎么成?旅行不是一笔小费用。”

  “你放心,我的收入还付得起。”

  “你的收入是你的,跟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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