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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上了楼,保姆、儿子和家庭教师三人在厅里。保姆在工作之余也能接受再教育,人义和传西将家庭教师的工资往上提高了一个档次。一个人有机会受教育是最好不过了,我们大家都应该支持。但是关于这三个人物我不想说些什么。人义与他们打了招呼进入书房。书架上塞满了书,但大部分是人义和传西上大学时的教材,这些年他们谁也懒得买书。大学毕业后不再广泛阅读的大有人在,即使在工作岗位上做出了突出贡献的人,除了专业特长,他们的知识是很贫乏的。人义试图找一本书来看,却未能如愿。家里也没有订任何报刊。人义的办公室是订了一些报刊的,但他很少翻看,桂城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大都是通过别人讲述得到的。

  无聊像一条绳索捆住人义。人义打电话约萌子出去喝茶,萌子没有答应。萌子不答应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后来他约佟月,佟月也不答应,人义就感到奇怪了。人义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不应邀。她没有说上班,也没有说家里人病了,她说她不想去喝茶,只想待在家里。人义有些失落。

  他想到他的家外家。

  到了家外家大门外,人义竖起耳朵听郑想家的动静,他心里闪出一个个恶念。他先是用力敲郑想的门,迅速逃到楼上;第二回他到楼下打郑想的电话,接通后一言不发,等着郑想呼叫挂电话。拨打电话之事他连搞了五次。最后他才回到家外家。石荫脸上有一道道泪痕,脸色与枯枝一样。人义说,受不了就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石荫说,你想看我哭?休想。人义说,洗个澡消除一下疲劳?她说,我正准备洗澡,但绝不是鸳鸯澡。

  石荫去了卫生间。

  人义打开电视。他一个一个频道寻找合自己口味的节目。人义的注意力却一下子就到了石荫那里,他努力回忆着她光滑的身体和那次在广州两人的“澡堂”欢乐。人义的身子热起来,他去敲她的门。她说,你想干什么?人义说我憋不住了,我想撒尿。石荫骂了一句粗话,说进来。人义受宠若惊。人义用力挤了许久才挤出几滴尿,在这过程中他目光射向她的身体。她身上全是香皂泡,人义向她发出讨好的笑,说我们一起洗吧。石荫一把将他推出门外。

  石荫说话是算话的,她说过不让人义碰就坚决地维护这句诺言。但是也有个问题。人义的家外家,只配备了一套寝具。人义问石荫怎么办?石荫说你回家去,要不与郑想去住,两个男人住一块天经地义。人义说,和男人睡一张床,我睡不着,这个体验从高三就开始了。石荫说,想什么办法是你的事,我是不让你碰的。

  人义再次敲郑想的门。郑想探出头来,说,我正在“爬山”。人义说你终于又 “爬山”了,那女孩是谁?郑想说,说来话长。人义说你还要不要找蒋雯雨?郑想说要,这是两码事。人义说,你有多余的被子没有?郑想说,你借被子干什么?人义说,来了客人。郑想说,不好意思,没有女人的家就是这样一穷二白。客人是男的,还是女的?人义说,不告诉你。郑想笑道,是个女的,一定是个女的。人义说,’ 我不和你啰嗦了,你接着“爬山”好了。郑想说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

  人义空手回到家外家,说,我只能和你睡一张床了。你说床上能放树枝吗?我看就不要放了。人义钻进被子里。石荫却钻出被子,穿衣服,这个家是你的床是你的,你有充分的权力睡在上面,我去和衣睡沙发。人义的阴谋彻底破产,他也死了那条心,说你睡吧,我去想办法。

  人义离开家外家。

  他没有回家,他钻入车内,打开空调。在车内调过情做过爱,但还没在里面睡过一宿。人义有完全的理由睡在里面。人义听说在车里开空调过夜死过人,为防止意外,他将窗户留出合适的缝隙。

  第二天早上,人义是这幢楼起得最早的。时间是六点。由于是冬天,清洁工还没出现在街头。他进入家外家时,石荫还在睡。他弄出的声音没有把她弄醒。人义想起早些年他和传西很多时候都是在清早造爱,他还不经意地听人说过许多夫妻都选在清早造爱。人义走到石荫身边吻她。石荫被弄醒了,她调动全身的力气对他进行了拒绝。人义说不要跟自己过不去,说出的话是可以收回的,我不笑你说话不算数,每个人都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只要对方不计较,你还是好同志。石荫滚到床边并跳下床,说黑夜终于过去,你的目的更加达不到了。

  人义和石荫坐在桂城开往广州的列车软卧上,这间软卧被他们包下了。包厢位于车厢中部,这样的位置很少有人在门前停留。进入包厢后人义观察了左右,看看这节车厢坐着些什么人。如今坐包厢的大都是大款,早年清一色大官现象已不复存在,官们都坐飞机。人义没有发现可疑人,回到包厢,他试了试锁。结果锁是好的。

  选择火车而不乘飞机,石荫有她的理由。张易民几乎是不乘飞机的,张易民说有个算命先生告诉过他这辈子最好不要乘飞机。石荫知道那个算命先生胡说八道,张易民给他钱少了,他就给了张易民一个阴暗的尾巴。石荫指望在火车上逮住张易民,能够在广州火车站逮住他也行,如果乘飞机,这个机会就可能错过了。人义当然知道石荫是病急乱投医,像一只无头鸟毫无目标地乱飞。但一对男女坐在一间包下的软卧里,的确是一种浪漫,面对这样的好事你没有理由拒绝。作为一个男人,你要穷尽你的殷勤,你要穷尽你的诡计。人义就围着石荫团团转,为她倒开水,为她剥橘子皮,为她捶背,为她整好床铺。人义还把软包门反锁上了。

  石荫受用了一些人义给她的殷勤,说把包厢门打开,我要出去寻找张易民。

  人义眼睁睁看着她从身边溜走。石荫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包厢,她的目光在这列火车所有旅客身上停留过,厕所也检查过了,都没有张易民的影子。这两个多小时里人义坐立不安,焦渴难耐,上铺的被子被他翻成一团,石荫给他的寻找张易民的路线草图被他揉成一团。在最后的半小时里他还拍打了车厢和自己的屁股。

  石荫进包厢后上了门锁,人义眼睛大亮。但人义没想到石荫的脚向他的脚踢来,身子被她双手推到床上,手还掐住他的脖子。她愤怒的话语随着动作蹦出她的小嘴:我叫你放走张易民,我叫你放走张易民!人义不作任何反抗,任她施暴。但是石荫的力气大都用在咆哮的声音中,没用到她的拳脚上。她对人义是形式上的施暴。人义就皮毛不伤。

  车钻入一个长长的隧道时,石荫终于停下她愤怒的拳脚。窗外灯火如飞,声音如潮,石荫内心充满了恐惧;列车出洞后行驶在无人的野外,如墨的黑色涂抹在车窗上。石荫扑在人义身上,说我害怕,搂紧我好吗?人义搂紧她,说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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