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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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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我将待折身回房之际,忽然听到远处的烈火嗤嗤声中,隐约夹杂了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似在极远之处,却似正向这边赶来。 多年来,我常听见马蹄声响在菊花谷外,却都只是匆匆来去。我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这般强烈的直觉:那个声音,是向着离宫而来的。 我立定脚步,却未回首,只觉我冰冷的手掌心里捏得满满的都是汗水。 马蹄声渐渐近了,我深吸一口气,阔步推开房门。 是--他要来接我了?难道,战祸真的已经蔓延到帝都了?父皇他在这个时候见我,难道是? 我心底一凉,那个令我极端忧恐的想法只如电光般在我脑际一闪即逝。 我心底确是曾有些怨过父皇的,但我一直都知道,只要有一日他肯与我相见,往昔的一切,我都不会再去计较。毕竟他是我的父亲,是将我带来这个世间的、我最亲的亲人。 如今外面火光大作,百姓的哀哀哭喊声声入耳,恍惚中我竟觉得眼前这道灰墙,竟是将我与外面的炼狱隔绝的屏障。 那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似从天际遥遥传来,我极力镇定,回身入房。 当我再度推开房间的沉香木门的一刻,原本蜷身躺在我怀中的赤羽小鸟轻盈地自我怀内飞出,而我竟然第一次对它毫无所觉。 我坐在铜镜前,执起犀角梳,一丝不苟地梳起头。 那是我第一次梳妆打扮,即便如今战事危殆之际,我亦须维持皇家风范,切不能辱没了父皇的颜面。 也许,那一刻我只要稍微抬头便会看见,立在窗案前默默注视我的赤羽小鸟,朱眸中那一抹一闪即灭的哀戚。 待我梳整完毕,马蹄声已是清晰可闻。我甚至能感约到,那马蹄声仿佛正应和着我心脏的每一下跳动。 我深吸尽一口气,回身之时,眸光扫过窗台--那一刻,我的目光与窗台前那双朱眸恰好错过。 当马蹄声终于停定在门外,我心里一沉,深夜风寒,我披起裘氅,面色从容地步出房门,秋风恰正扫落几片枯叶,月影中映着树下执剑而立的将军峭拔的身影。 我抬眸看见将军面容优雅,那副银甲铁胄在冷月光下折射出冷冷光辉,竟比月色还要清冷。而那挺俊的眉宇衬得一双寒眸幽亮如剑,他整个人亦如天际月色,冷芒四射。 我唇角略牵,缓步向他走去。 乍见我时,他竟似怔了一瞬,旋即宁定神色。我向他颔首之时,他已躬身行了一礼:"臣秦翦,见过公主。" 我未曾授封,因此他只称我"公主"。 我那时尚不懂得宫中礼矩,见他如此恭谦之色,不禁深吸了口气:"将军不必多礼。"声音微窒,竟却不知下面应说什么。 他俯低头,刀削般的薄唇中吐出的字句冷静异常:"皇上命臣接公主回宫。" 他的回答简洁明快,没有多余的话语,而他身边更没有带多余的人。 我步至他马前,侧脸看他:"将军,上马。" 他不再迟疑,退步跨上马背,遂将我拉上马。待我在他身后坐定,只闻鞭起风响,片片黄叶打着旋儿贴上我发间,我感到有些冷,不由将身子往大氅内缩了缩。 眼见前方幽深道路如同无涯深洞,仿佛在向我预示我他朝的命运,我不由频频回首看去,目光却再也搜捕不到那只曾经熟悉的鸟儿。 当我的身体覆入黑暗之际,只觉冷风在道旁呼哧作响,我仰起脸,任疾烈的风吹刮我的面颊,仿佛唯有那刀锋切割面颊般生冷而直入的疼痛,才能释尽我心中最后一分迷惘与徘徊。 这处我曾无比熟悉的地方,正在马蹄声中离我远去,而我身畔这个男人,却是我后来的夫君,秦翦--也是将我捧上权力的顶峰、改变了我一生命运的人。 第十一章 身世秘 生于帝都,长于帝都,可那日,却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片我生长的土地。 想象中的帝都应是繁华喧嚷,而现在也的确是。繁华的是漫天火光,是携老带小、四处逃逸的百姓;喧嚷的是利刃切入肉中的沉钝声响,是满城百姓的奔走哭嚎。 看着那些混战于一处的士兵鲜亮铠甲上竟然都镌刻着螭纹图腾,不同的只是服饰的颜色,我微微诧异间,眼前银光一闪,秦翦已一刀斩下两名阻截我们去路的士兵,拉着我夺路而逃。 狂奔的路上,所有迫近我们的威胁皆被他一一逼退,我看着他殷红刀刃带出蓬蓬血雨,感觉面颊温热一片,血腥气萦绕在鼻间,仿佛再也不会散去。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目睹杀戮,第一次被人带着、在这修罗场一般的街道上奔逃。可是我竟无分毫畏惧。不知这是否预示着,我命中注定该是一个能肩负别人生死之权的冷血之人呢? 茫然之中,我听到耳畔传来秦翦淡淡的解释。这一切叛乱的祸源,在他道来,竟平淡有如闲话家常: 原来父皇缠绵病榻已有多日,今日黄昏,当得听大凰国攻入城门的消息后,宫中本由大皇兄玉璜哥哥的心腹执掌的禁卫军便再也按捺不住,与敌军里应外合,大开城门。现下原本互有芥蒂的太子玉璆哥哥和秦首辅不得不以大局为重,暂时重新站在同一阵线,奋起抵御外敌。而玉璜哥哥早已于两月前前往健康,怕是等帝都攻陷、父皇与几位皇兄命丧于帝都这场战祸之后,便要在健康称帝。 玉璜哥哥竟宁可开城纵敌,出卖我玉家的半壁江山,也要夺得那个皇位。耳听秦翦一面拉着我狂奔,一面面不改色说起当今朝堂宫闱之事,我心下一片凄凉,眼看遍地狼藉的尸骸血肉,仿佛已预见到自己他朝从容在尸体堆中的命运。 不知何时,身旁那些厮斗声竟然弱了下去,我环顾四周,却看到在渐渐淡散开的硝烟之后,琉璃金瓦在月光中闪动冷冷辉光。我一惊之间,方恍然:我们竟已脱离混战于城内的乱军和守军,进入皇宫了。 此刻的帝都,由禁宫到城中街道,皆陷入荡乱,秦翦不知带我由哪条路入的宫,当我缓醒神之际,只听"轰"的一响,我如自寐中惊醒,抬首只见朱门金匾上三个金漆大字:"安阳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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