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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姚芝越过众人,走至安莲车辇前,恭敬平伸双手道:"请旨。"

  帘子掀起,出来的却是如意,只见他手托圣旨,郑重地递到她手上。

  "郑旷接旨!"姚芝拿到圣旨面色不变,双眼平视于前。众人先是一怔,随即下跪接旨,她的目光越过顶顶官帽,正好与高阳王相触。

  "无须备香案了。"姚芝淡然收回目光,将圣旨交于郑旷手中。

  郑旷只觉双手内的卷轴好似滚烫,熊熊燃烧般。平了口气,他缓缓将卷轴打开。扑面字迹娟秀清雅,他却每看一字,心惊一下。看到落款处,那暗红玉玺印章如警钟一般敲中脑额。郑旷暗吁了口气,将圣旨小心卷好,又递还给姚芝,"臣郑旷谨遵圣谕,万岁万岁万万岁。"

  范拙等人面面相觑。这圣旨一没宣,二没传,郑旷看完后,又还了回去……皇上和安莲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姚芝平托圣旨,看向高阳王。

  高阳王苦笑起身,"姚姑姑是让本王接旨?"

  "高阳王请。"

  他叹了口气,"当年一别,已是数个年头。"

  姚芝目光微动,声音轻柔几分,"请高阳王接旨。"

  高阳王轻敛下摆,"臣高阳王尚清接旨。"

  姚芝将圣旨放于他双掌上。

  高阳王将其慢慢推开,又慢慢合拢,仿佛其中内容早已了然。"皇上果然留了一着好棋。不过……"他漫不经心地拖长音调道,"即使皇上有意册封安侍臣为皇夫……与这户部的银子也无甚关联吧。"

  此话一出,各人神色各异。

  郑旷已见过圣旨内容,因此毫不诧异。段敖与沈儒良则不动声色地低着头,看不出喜怒。范拙勾起冷笑,似早有所料。惟独杨焕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表情最为意外。

  姚芝笑道:"高阳王此言差矣。皇上让太妃娘娘准备册封皇夫大典,却又不想太早张扬。留下圣旨只为了不时之需,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准备拿出来的。如今,户部的银子正是太妃娘娘所需。还请高阳王高抬贵手。"

  此圣旨只简明说了册封之事,其余皆是让文武百官内廷后宫听从古太妃安排。这正是明泉高明之处。她若留下圣旨立即册封安莲为皇夫,代掌天下军机要务,不但会寒了满朝文武之心,还会引起对圣旨的种种猜测疑窦。试问若真想让安莲代掌朝务,为何不在离京交代清楚?她将矛头全引向准备册封之事上,一来是让众人知道安莲即将为皇夫,不敢明目张胆与其相驳,再来也好给古太妃便宜行事的权力。自然,古太妃身后所站之人,还是安莲。与势力交错复杂的常太妃相比,向来清心寡欲的古太妃更得众人信任。

  这封圣旨兜兜转转,绕了九曲十八弯,为的还是遏制朝臣,以防万一。

  范拙冷笑接口:"莫非在皇上眼中,册封之事尚在黎民生死之上?"

  姚芝含笑不接他的话茬,"皇上又无通天彻地之能,焉能算到奉堤之灾。不过做奴婢的,也不敢妄揣圣意,还请各位大人行个方便,先将银子的事情缓一缓,或是上折由皇上定夺,或是等皇上回京再说。"

  "恐怕奉堤的百姓等不得。"

  姚芝转向高阳王道:"天下江山乃是尚氏江山……高阳王于心何忍?"

  高阳王转向安莲所在的车辇,"安侍臣以为呢?"

  "久闻高阳王爱民如子,想必早有应对。"清泠的声音自帘后传出,"京城一行,王爷收获如何?"

  高阳王意味深长地一笑,"颇丰。"

  若当时户部银到手,卢镇邪一路挺进京城,他会毫不留情地下令挥军北上,易主江山。幸好,明泉并未太辜负父皇的嘱托,也让他的遗憾未够深刻。

  "马太妃十分思念王爷,请王爷有空进宫相聚,以享天伦。"

  高阳王怔了下,失笑道:"没想到母妃会请安侍臣带讯,倒也有趣。"

  这下轮到安莲微诧了,莫非马太妃想偷溜出宫之事并非高阳王授意?

  "范老年事已高,本王与他又是多年至交,想为其辞官引退雍州……"高阳王踌躇了下道。本来还想留他在朝中呼应,不过见今日他张狂举止,是宁愿玉石俱焚,不愿滞留京中,只好一同带走。

  气氛顿时凝重。

  范拙乃是两朝重臣,位居六部之首,岂是随意能带走的?

  "也罢。"车辇中淡淡道。

  段敖等人脸色一紧。莫说安莲此刻还未正式登上皇夫之位,即便是登上了,恩准一品官员告老还乡也嫌越权!当然,他若不如此说,恐怕高阳王未必罢休。可他如此说了,今后一切矛头麻烦都将指向他!

  高阳王暗叹。有勇有谋,明泉何等有幸,将其收归旗下。或是……父皇早已为她连这步棋都埋好了?置于身侧之手悄然紧握。

  如意钻出车辇推了把太监。

  那太监猛然一省,扯起嗓门道:"摆驾回宫!"

  待他们走后,一个青年才从范拙侍从里走出来,面带惶色地看着高阳王子,"王爷。"

  高阳王似笑非笑道:"范大人的轿子可舒服?"

  "是范大人强行……"

  高阳王不理他,转头对范拙道:"这厮当人质可还听话?"

  范拙面无表情道:"也就这点子用吧。"

  进了长庆宫门,姚芝即告退回去。

  平昭殿门外,几个清惠宫的太监正窝在一处,指指点点,见了安莲急忙行礼,"奉常太妃娘娘之命,将费海英带到。"

  费海英跪在大殿,垂头低面。

  安莲微一颔首,"你与马太妃如何相识?"

  "母亲病重,马太妃派人给了银子。死后,又给钱殓葬。"他的声音低沉,听在耳里有种不绝的嗡嗡声。

  安莲点点头,"去吧。"

  费海英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又砰砰磕了两个响头才转身离去。

  如意忍不住问道:"就这样放他走?"

  "不然如何?"

  如意呆住。的确,不然如何?马太妃人尚在宫中,费海英又有何罪名?"可他……是马太妃的人?"

  "谁不是谁的人?"安莲漠然问。

  谁不是谁的人?如意无语。他是安莲的人,姚芝是古太妃的人,张富贵是常太妃的人……这宫里,谁不是谁的人?

  一个小太监缩着脑袋在门口轻禀道:"金伯雨公子求见。"

  如意皱起眉头。这个金伯雨三天两头来蹿门子,又常常不知所谓地问东问西,实在是讨厌至极。他转头看安莲,但见他下眼皮已有淡淡疲倦……

  "不如……"

  "沐浴更衣。"安莲抬起眼眸,清亮平和,仿佛那丝疲倦只是眼睛一晃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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