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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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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莲失笑道:“臣亏大了,不过收了一样礼物,却欠了好几个人情。” 明泉点头笑道:“不错不错,还要算上那位乔班工和乔夫人。” “小臣也有一礼,请皇上笑纳。” 清朗的声音突兀的插进笑声中,引得在场众人齐齐一楞。 连镌久转头看去,只见慕非衣俊逸的脸上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一身深绿官袍穿在他身上不但不显得沉重卑微,反倒有几分潇洒脱俗的不羁。 明泉抬起头,眸中目光深浅难测,“哦?朕以为各州贺礼理应交予礼部才是。” 慕非衣笑道:“各州礼物自然该送至礼部,但小臣自己的贺礼,却想当面交予皇上。” “啊。”连镌久身后座席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适才刘珏全神贯注看着场中,竟未注意杯中有酒,想将杯子递于侍酒太监斟酒,一时不甚,杯子滑落手中,溅湿衣袖。 众人被如此一打岔,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 明泉笑道:“难得慕先生有心,朕也很想看看慕先生的大礼。” 慕非衣从怀中取出一只黄梨木匣子,一掌半长,半掌宽,四四方方,无半点缀饰。 严实走下来,恭敬地接过匣子,走到明泉身侧呈上。 “这个匣子好。”明泉随口赞道。 刘珏惊异地问:“恕臣眼拙,看不出这匣子有何特别之处。皇上目光如炬,可否指点臣一二。” 在场不少人都没看出名堂,闻言都齐声应和。 “古时有人买椟还珠,”明泉将匣子置于掌心,“慕先生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众人这才知道明泉是在取笑匣子寒酸,除连镌久等见过斐旭之人没有出声外,其余人都纵声而笑,尤以各地贺使笑声最隆。慕非衣频繁出入京城高官府邸,又在寿宴上抢出风头,另其他各州贺使相形失色,怎能不令他们暗忌在心。 明泉正要打开匣子,却听严实道:“这匣子奴才见过,需靠些技巧才能打开。皇上不如交由奴才试试。” 明泉怔了怔。连严实都怀疑斐旭了么?“不必,既然是贺礼,总是由自己亲手打开才好。”说着,她将匣子上的小锁扣轻轻往外一推,匣盖噌得一声开启。 绛红的锦缎上,一把洁白光华的象牙梳子静静地躺在中央,密集的梳齿一根根纤细分明。这把梳子她用了十几年,上面有几根梳齿她都可以清楚说出。只是梳子的一端打了一个小孔孔上一绺银白流苏,却是以前不曾有的。 她只一眼就看出,那银白流苏乃是用真发做成。 她将梳子轻轻取出,这才发现梳子竟被以前薄了一半,好象被人生生分割了一模一样的一半去。 “慕先生出入众府的时候出手何等阔绰,为何送吾皇之物如此寒酸。”姜有故虽然认识斐旭,不过上次揭发他贿赂京城各大官员之举已是大大开罪于他,因此不但无所顾忌,反倒希望加深明泉对他的猜忌。 寿诞(中) “此梳乃是小臣亲手打磨,礼轻意重。”梳子乃是女子闺中之物,为女子梳发画眉,皆是夫婿的权益,慕非衣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忌,纵然明泉身为帝王,也实嫌轻浮。众臣不少都听闻过明泉与斐旭二人的暧昧传言,如今看来,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慕非衣又接着道;“不知姜大人又送了什么名贵贺礼?” 姜有故顿感不自然。众目睽睽下将自己所送之物说出来,若是比人低了,不免贻笑大方。若是比人高了,也易引起猜忌。 连镌久打圆场道:“礼物尚在其次。最重要的乃是对吾皇的赤诚忠心。” 姜有故立刻接道:“正是。只是不知慕先生的赤诚忠心在何处?” “小臣身在大宣自然心在大宣,难道姜大人还怀疑小臣心系他国不成?” 啪得一声,明泉关上盒子,“这么薄的象牙梳子朕怕两下就断了,反倒辜负慕先生的一番忠心盛意。若就此束之高阁,又未免太过可惜……” 众人都屏息听她说道:“不如当了送予受黄水侵害的百姓,也算功德一件。”说罢,顺手将匣子递给严实。这无疑是在慕非衣的脸上打了轻轻一记,姜有故立刻露出笑容。 “皇上仁慈。”众人更是一阵歌功颂德。 连镌久怕姜有故和慕非衣还不肯罢休,急忙抢话道:“臣等再祝吾皇与皇夫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众臣再次举杯起贺道:“臣等再祝吾皇与皇夫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明泉与安莲也双双站起。 向来冷清漠然的安莲脸也露出情不自禁的浅笑,不禁看得众人一阵神驰心摇。不得不感慨安莲之美果是超脱男女之界。 惟独斐旭兀自站在两排席座中央,正对明泉,眸光幽深,向来上扬的嘴角抿成一条线,似笑非笑。 明泉杯酒下肚,侧头避过慕非衣的眼神,捉黠地看向连镌久问道,“连卿莫不是想赖了那顿宴请吧?” 连镌久故作苦笑道:“皇上何苦惦记臣这点俸禄?” 明泉摸摸鼻子道:“大约是和孙卿相处久了,不占点便宜便浑身不痛快。” 连镌久笑道:“好险孙大人不在,不然臣恐怕要成为第一个举债四处的一品大臣了。” 众人齐笑。 安莲突然道:“慕先生恭贺之酒尚未奉上。” 众人笑声骤歇,神色不定地看向二人。 如意机灵地新倒一杯酒,奉于慕非衣。 慕非衣接过酒杯,嘴角微翘,“皇夫殿下是希望小臣饮下此杯酒,还是奉上恭贺呢?” 安莲目光定定于其相对,缓缓道:“自然是兼而有之。” 慕非衣举杯道:“那小臣恭祝吾皇琴瑟和谐,恭祝皇夫举案齐眉!”说完,未及众人反应,已一饮而尽,扬长回座。 连镌久不得不再次圆场道:“臣特地准备了歌舞助兴。”说罢一挥手,等候多时的少女立刻水袖轻甩,翩翩而上。 明泉坐于上位,神情愉悦,不时与安莲交头相笑,其乐融融。 明泉拒收梳子,连镌久早有所料。各府官员既然将所收贿赂一一呈上,她又怎么能不撇清自己与慕非衣的关系,给他们一颗定心丸。只是慕非衣送梳子究竟是单纯的试探,还是另有深意呢?他究竟是投靠了高阳王,还是站在皇上这边?他转头看向慕非衣,却见他悠闲地斜坐席上自斟自饮,不时看向场上歌舞,笑容舒散,显然乐在其中。 这天下,只有两个人是他猜不透的。一个,是相斗多年的安老相爷。而另一个,就是永远漫不经心,出人意料的帝师斐旭。若他站到了高阳王阵营……恐怕安老相爷为了爱子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局势,果然越来越复杂了。 “连卿。” 他听到明泉一声轻唤,急忙回过神要站起。却见她摇摇头,与安莲双双步下台阶,“听说连卿今日为了武举之事,数过夫人香闺而不入。朕这杯酒既是为了感谢连卿连日辛苦,也是向各位连夫人赔罪。” 连镌久道:“皇上言重。臣不过尽本分而已。” 明泉笑笑,一饮而尽,又转身朝对席走去。 连镌久看着她雍容的背影,不由心生感慨,不过短短数月,当初一个锋芒毕露的青涩少女已懂得收敛锋芒,收买人心了。除去双方势力等因素,她与高阳王之争,看来已有四六之数。 虽然安莲后来帮她顶了不少酒,明泉还是觉得喝得有些上头。宴散后,匆匆回了寝宫梳洗,又喝了醒酒茶,身子才算爽利些。 一顿宴会却让她比批了一千本奏折还累。她叹息一声,正要躺上床,却见床铺上一只四四方方的匣子突兀地摆在一堆明黄中。 她怔住。会将匣子放在此处而不为人察觉的……没想到向来谨慎的严实也会做出莽撞之举。 她伸手将匣子打开。 一把象牙梳在橘黄灯光与深红锦缎相衬下,散发出艳光。 她将它取在手里,撩了绺头发轻梳两下。 梳子上的银白流苏与手上的青丝纠缠到一处,又慢慢滑开。她怔怔地看了会,才将梳子放回匣子重新躺下。 明泉合上眼帘,却听到自己的心跳在静寂的夜中声声如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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