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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三


  明泉怔了下,“品行?”

  “皇上可知君无戏言?”

  “知又如何?”

  “那皇上可还记得曾对臣言,斐帝师若会亲自洗马桶,要朕做什么都行?”

  明泉喉咙一窒,“朕那是……”满脑的推托只是转了一圈,终究说不出口,“那帝师想要朕做什么?”

  反射在门上的倒影慢慢变小,越来越黑,“皇上。”

  明泉只好将耳朵贴了过去,一缕温热的气息从门缝里拂在耳朵上,门似乎成了透明,好象斐旭就正大光明地站在附在她耳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一夜的委屈心痛和悲哀自怜瞬息涌上心头,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让弯曲的双腿支撑住身体。

  斐旭是父皇亲封的帝师,他之所以这般倾力相助也是为了父皇第一封遗诏,没有遗诏,他们之间也许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甚至根本不认识。

  “皇上……”

  “朕累了,帝师请回。”传入耳朵的声音好似能勾起心底悲哀的共鸣,瞬息抽去腿上的力气,跌坐在地。

  太监们都噤若寒蝉地垂头跪下。

  殿内殿外顿时冷成一片。

  半晌才传来斐旭似怨非怨的一声叹息,“愿求佳偶,逍遥而游。”

  这一声说得极轻,又极为坚定,犹如一枚铁钉穿过门扉,直直地扎进心里,深深地扎在满腔的悲伤和疼痛中。

  门上的影子慢慢淡去。

  门外的脚步声慢慢走远。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一个太监跪在地上颤声问:“皇上,水凉了,奴才再去打一盆。”

  明泉点点头,缓缓支身站起,反手打开门,却见严实急匆匆地跑过来,“启禀皇上,古太妃……自缢了。”

  明泉手指一颤。

  这种结果本在意料之中,她也算求仁得仁了。世上唯一一个知道遗诏之秘的人已经消失了,只要她将遗诏毁去,那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宣朝主人。这本是最好的结果,可为什么还是觉得呼吸难继?

  “……太妃病薨,朕心痛如焚,辍朝两日,厚葬于皇陵。”细碎的声音一字一字地从喉咙里迸出,空虚飘渺,连她都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严实见明泉神情萎靡却毫不意外,顿时明了几分,后宫这种辛秘多不胜数,自是没有他置喙的余地,当下道:“奴才遵旨。”

  平日明泉到乾坤殿,都觉时如飞梭,取之有限。可今日看着满桌的奏折,却觉得无事可为,时间无尽。

  她果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父皇生前曾说过,为帝者,当摈弃七情,以江山为重。可她做不到,她努力到现在,都不过是不想让父皇在天之灵难以瞑目。一旦这个支撑消失,江山就好象被移到西方极处,与她毫无干系。

  “皇上。”严实端茶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案上。自从范佳若被她恩准照顾受伤的欧阳成器之后,她身边贴身的人又只剩下他一个。“安老相爷求见。”

  明泉楞了下。安临渊?那个把连镌久狠狠压制十几年而不能抬头的权臣?她摸了摸眼睛,虽然用鸡蛋敷了以后有些去肿,却还是微微鼓起。

  “宣。”安临渊虽然已经不在其位,但遗留在朝中的势力却比连镌久犹有过之。他最高明之处,乃是旁人根本不知道谁是他的人,兴许今夜还在与你把酒言欢的同僚,明日就因安临渊一句话和你怒目相向。这样的人若非要事决不会轻易出现。

  不多时,一个四十左右,英气逼人的中年跟在严实身后慢慢踱进殿内。

  “臣安临渊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泉朝严实做了个退下的手势,“安卿请起。”看他黑发浓密,双眸有神,论外貌竟比连镌久还精神几分,根本不像因年事而告老之人。“安卿远道而来,莫非是探望皇夫?”

  安临渊微微一笑,徐徐站起身道:“皇夫身为皇上夫君,一身荣辱皆系于皇上,已与安家无关,臣只能以子民之情觐见,何敢有探望之说。”

  果然是老姜,只一句话,就将安家和安莲撇得一干二净,就算以后她对安家或对安莲有什么不满,也不能一概而论。而要动其中一方,就不得不考虑到另一方。“那安卿是为朕而来咯?”

  “不错,臣正是为皇上而来。”

  “哦?是喜是忧?”

  “有喜有忧。”

  明泉颇为意外,“说来听听。”

  “臣喜,乃是为了天下百姓和江山社稷。皇上虽然身为女子,但文治武功不让须眉,实可光耀青史。”

  这等歌功颂德的话她这一月几乎听得耳朵生茧,因此只是漫应了一声。

  “臣忧,乃是为了皇上对高阳王的处置。”

  明泉眼睛微眯,“安卿有如提议?”

  “臣恳请皇上,从严处置!”

  明泉心头一跳。这几日良心与责任一直如天平两端,不断摇摆,安临渊的一句话仿佛在责任上敲了一记重锤。“何出此言?”

  “樊雍之乱一起,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士兵为内战而亡,成为权力下的祭品。臣以为,不严处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安我大宣战魂。”

  一个大胆奇异的念头在明泉脑海里闪现。

  安临渊之所以如此焦急地想让她置高阳王于死地,莫非是知道第二封遗诏的内情?

  若父皇生前在内宫最信任的人是高绰君,那在朝中最信任的应属安临渊。任何人在做重大决定之时都会有彷徨失措而想借别人来肯定的时候。就算父皇忌惮安家势力未将遗诏交给他,但难保没有透露过风声。不然何以安莲会心甘情愿地一相之尊去当细作?这里定然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明泉觉得好象一只鸡蛋被敲出了一条缝,蛋青正从里面潺潺流出。

  “古太妃前几日,病薨了。”她突然说了一句极无关的话。

  安临渊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虽然未变,但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臣已闻哀。”

  “古太妃的病来得委实古怪,朕甚至连御医都来不及请。”

  安临渊抿唇未言。

  明泉又加了一记重锤,“安卿可知……父皇在驾崩前还有什么交代?”

  安临渊默然半晌,方道:“天子乃上天之子,却也违逆不过天命,皇上何不顺应天命而行。”

  他果然知道遗诏之事。明泉心头说不出是一轻还是一重,“安卿可知隐瞒先皇遗命是何等重罪?”

  面对她的疾言厉色,安临渊只是淡然一哂,“皇上有何凭据证明老臣身负先皇遗命?”

  明泉语塞。遗诏当时扣在古太妃手中,安临渊就算有心说出真相,也毫无证据。如他这般老奸巨滑之人,又怎么会做这等无把握之事。

  “当初安莲为何会答应做内应?”以安临渊的为人,若没十分好处,决不会做这等牺牲。

  安临渊沉吟了下,“安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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