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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冷月冰轮在天穹中缓缓而上,朱炎正在正殿批阅各地送来的奏报。此时长夜寂静,却隐约有男子的哭嚎声传来。

  朱炎微微挑眉,轻敲了书桌,殿外便有侍从趋近——

  “王上……”

  朱炎朝窗外瞥了一眼,指了南角东明殿方向道:“你去,让世子安静些……”

  侍从面露难色,踌躇着不敢多说,朱炎扫了他一眼,却让他顿时胆战心惊,汗流浃背,“小臣这就去。”

  殿中又是一片凉寂,才过半刻,窗外隐约传来的嚎声便小了下来,只是仍有些许动静,仿佛是压抑的抽噎一般阴魂不散,听在朱炎灵敏的耳中,却更觉厌烦。

  他的眼前自然浮现出世子朱棠那双略微上吊的眼——得意时张狂暴虐,失势时却又惶惶不可终日,如今更是为了自己,或许更为了那个无知愚妇,象鼠蚁一般哭嚎!

  废物……

  朱炎在唇齿间默默说道,他袍袖一拂,仿佛要将虚空中那不存在的尘埃掸落于地,他索性站起身来,又来到窗边,展开他那张心爱的画轴。

  深衣重裳当风而临,翩然有天人之姿,只是那半侧的神色之间,有着睥睨天下的高绝凌厉……

  这张画像,百看不厌,仿佛能驱除一切烦恼,却又生出新的惆怅之思来。

  朱炎以指尖抚着宣纸,却仍觉这画师虽然技艺高超,却仍不能现出真人十之一二的神韵。

  他叹了一声,殿中的氤氲紫烟,遮没了他的神情,他不自觉的抚上鬓间几丝苍发,唇边却终究生出苦笑来。

  那人……生来便是金玉明珠一般的人物,如今权倾天下,又有挚爱相伴,漫漫长夜中,大概,永远不会念及自己这个不轨叛臣吧?

  他微笑着,眼中的笑意逐渐冷却,终究凝为平日的无波无绪,正要卷起画轴,却听身后有一声清脆声响。

  蓦然回头,却见萧淑容端了满是水果的银盘,在五步开外怔怔看着自己手中的画,连盘边小银刀落地,都浑然不觉。

  “臣……臣妾失礼了!”

  萧淑容很是艰涩的挤出一个笑容,仿佛不胜惶恐,手脚轻盈微颤,却终究捡起了地上的银刀。

  朱炎并没有责备她,他回身望去,幽暗灯烛下,萧淑容那轻蹙颤动的弯眉,实在是象极了那人……

  他深深凝望了一阵,这才回过神来,接了盘中青果,默默放入口中。

  萧淑容体贴的替他擦了唇边汁水,咬了咬唇,轻声道:“世子那边,好似哭得很难受……”

  朱炎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休要提那孽障。”

  萧淑容以袖掩唇,越见柔弱,“您真要废了世子吗?”

  她眼波流转,有些怯怯,却终究问了出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朱炎一听又是此事,倒是于百无聊赖中生出冷厉笑意来。

  萧淑容定了定神,细声道:“世子也太不象话,废不废只是您一句话——只是新的储君人选,倒是十分要紧。”

  “哦?那你认为……寡人该选谁呢?”

  朱炎几乎是饶有趣味了。

  “这些都是社稷大事,臣妾也不懂……只是,”

  萧淑容双目闪着莫名的光芒,柔声道:“您目前仍是青春鼎盛,又何必太早做决定?”

  朱炎黑眸幽光一闪,仿佛不曾想到她会如此作答,随即,心下却是了然,又失声笑了起来。

  他想起黄昏时分,王后那尽力掩饰,仍略显急迫的追问,“世子若废,便该论嫡……王上宜早下决断。”

  他笑着无声叹息,萧淑容有些奇怪的娇嗔道:“王上,您在笑什么?”

  朱炎敛了笑意,徐徐道:“我笑你真是伶俐——哪里是我青春鼎盛,倒是闵儿一日日长成,转眼几年,便会是聪颖出众的少年人!”

  萧淑容被他一语倒破,面上有一丝窘红,却终究娇嗔为笑,“那也要看他本身造化才行——要是如某些人一般,小时聪慧,大渐泯然,那该如何是好?!”

  朱炎知道她之所指,乃是王后所生的朱瑞,于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什么样的娘亲,便有什么样的孩儿。”

  第五十章 无间

  萧淑容乍听这一句,竟有些受宠若惊,随即却因朱炎那平静深邃的黑眸而心中一凛,若无其事笑道:“臣妾是个最懵懂呆顽的,比不得王后的雍容睿多智。”

  “如她那般思虑过甚,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朱炎淡淡说道,苍青色玄龙纹袍袖轻拂之下,正要继续看案上奏文,此时却又侍从垂手而入,并不禀报,却是默默呈上一封三色彩纹的密件。

  朱炎看见繁密三色,却已心中一动——三色齐聚已是非同小可,已然入夜,却仍急急送呈自己手中。

  拆开一观,眉间微微一动,心下却是狐疑更甚,面上神色却有些古怪。

  萧淑容在旁察颜观色,何等剔透的人儿,此时也柔顺小声问道:“王上,怎么了?”

  闪烁灯烛将人影映得朦胧,明丽红袖摇曳,却是丝毫没有偷眼去看密件,而是关切的抚上朱炎的肩。

  朱炎反握她的手,“也没甚么,只是朝廷要派使者前来。”

  满殿寂静里,灯花啪的一声爆开,将人的眉目都照得剔透,朱炎眼中的光芒,在这一瞬灼亮不可逼视。

  “正是多事之秋,他们来做什么……”

  ***

  睦元殿里,松明高悬,庭中两列金缸中热油也点燃起来,照得宛如白昼一般。

  所有人按贵贱长幼或站或跪——夜色已深,他们都是被急急唤来的,所有人或惊或疑,却在触及朱闻幽冷目光时,不敢再抬头。有机灵的思及这几日的风波,顿时吓得双手哆嗦。

  “这几日全殿上下都不太安宁,你们也都辛苦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朱闻没有雷霆大作,而是轻声缓缓道出。

  他目光扫视所有人,那种异样平静的目光,不知怎的,却让人心中越发不安。

  “本君自从到了王城,修身有余,说到齐家,倒真是让人看了笑话。”

  他声音仍是平平,却已有人承受不住,浑身筛糠一般颤抖,有胆小的,已然瘫软伏地。

  “本君治君时便是赏罚分明——今日有人让我全殿上下蒙羞,便自有她的下场。”

  朱闻断然说道,挥手示意之下,便有人将五花大绑的一男一女拖了进来。

  火光映照下,女子虽然浑身狼狈,衣比蔽体,却正是前几日奸情被撞破的燕姬。一旁的男子略有几分英俊,众人也看着有些眼熟,想是侍卫一类。

  燕姬以手覆面,披头散发的小声抽噎着,一旁的男子却已浑身瘫软。

  朱闻接过侍卫手中长刀,以刃面挑起她的下颌,冷声向众人道:“这个贱人做了什么,你们也心里清楚——这般寡颜鲜耻、叛主苟合的祸水,本君实在不屑脏了双手!”

  他随即唤过一旁的侍卫们,略微示意,齐刷刷的长刀出鞘,在月下闪着如雪光芒。

  刀锋处若有若无的洇着血痕,被月光一照,越发显寒气袭人,两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中顿感不详,竭力挣扎,却始终无法避免。

  “你们一人一刀,直到这两人气绝为止。”

  朱闻的声音仍是平缓无波,在场众人却只觉头皮发麻,双脚都不听使唤。

  云絮渐渐遮住了月光,庭院中间,血光如雨,一蓬蓬飞起。

  朱闻的目光让所有人无所回避,瑗夫人揪紧了裙幅,面色苍白,却终究忍不住,哇的一声干呕起来。

  顺贤老夫人双目紧闭,只顾喃喃颂经,头痉挛宛如木鱼敲击。

  疏真静静站在人群里,却是盯着地上两人的血污和伤口,默然无语。

  鲜血在地上蜿蜒,原先还有的微弱挣扎终于在血腥弥漫中,化为乌有,两具毫无动静的身躯被人粗暴的拖曳而出,不知将被抛到哪个角落。

  又死了一个……

  有人在心中默念道。

  在北疆时,朱闻的回夜宫中经常有女子蹊跷惨死,他的风评因此颇为不佳,如今到京城没几日,便又将原本的爱姬一刀刀凌迟,想到此处,众人几乎面如土色了。

  朱闻扫视所有人一眼,道:“今日便奉劝各位收收心,不要惦记着这个主子那位大爷——你们的主子只有我一个!若再有三心二意的,眼前便是他该有的下场!”

  他把话说完,随即不顾而去,留下满心战栗的众人,好半天,才敢低声说话。

  ***

  燕姬醒来时,仍是满身疼痛,她费力直起身,却看入疏真冷然眼中。

  “你决定好了吗?”

  燕姬咬唇,默然点头。

  “送你去那个化人场,那里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先在那里做些粗役,很快,有心人便收到风声,把你接回自己府中,好生将养着以备后用。”

  燕姬仍是点头不语,只是眼眶中仍止不住泪。

  “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知道……”

  燕姬的声音嘶哑几乎不能成言,身上的伤口仍是狰狞翻卷,“只要你们不象世子妃那样,我绝不会出卖你们。”

  待她退下后,朱闻几乎有些诧异了,“有时真怀疑你能看透人心——她开始还如此顽抗,你怎会料到她愿为我们所用?”

  “她对世子妃积怨已久了——先前,她本是在世自身边伺候的,云氏是个不能容人的,找了个由头就遣她去受密训,弄到你这里来了。”

  疏真顿了一顿,道:“我非神人,只是那日云氏来访时,她眼中的恨意不满是骗不了人的,这才引起了我的怀疑——主人不仁,她必不愿为朱棠夫妻尽忠到底。”

  说话间,另一名男子也被到跟前,原本该是尸体的他,也是活蹦乱跳——

  “我遵照你们的意思,配合着被捉奸在床,也该记我一功……”

  朱闻微微点头,便有人将事先准备好的银两包裹塞给了他。

  他笑得谄媚,却在下一刻面上露出不敢置信——朱闻手中的裁纸小刀,已然精准的刺入他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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