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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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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心一怔,回眼一瞧。一面双龙戏珠的玉挂腰饰,打着明黄的绦络子。在这宫里能用这个颜色的当然不是她,所以绣彩一口就说出来了。 绣灵一笑,微弯了身说:“娘娘,这可是天赐良机。娘娘以往总是说,无事不叨扰皇上,诸事皆要自掌自持,以端芳仪雅。但现在皇上把玉落下了,皇上今天又这样体恤娘娘,娘娘也该亲自去送了,以谢皇上对娘娘的隆恩不是?” 绯心看着那玉,低语着:“皇上日前在这里连宿七日,已经破了往例。这几日没在外头逛,但眼耳皆明,外头都传什么本宫心里明白。本宫不想生事。” 绣灵给绣彩使了个眼色,然后轻轻说着:“娘娘的心思,奴婢哪有不知的道理。奴婢在宫中日深,也知圣心难测。娘娘天长日远,终日筹谋,其实不及一个皇子。” 这话说得绯心一动,是啊,后宫之中,品阶越高的,越是危险。没有一个孩子傍身,根本就像是在火山口观景。就算皇上不说,太后不说,亦抵不住悠悠之口。况且宁,昭二位已经有了身孕。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进阶升位必不可少。夫人之上,便是妃。到时三妃并立,而她这个无子的就动摇不堪。再会管理后宫,亦不及一个孩子。母凭子贵,古来皆是。 她三年无出,虽然上边还有一个皇后也是如此。但帝后情寡,皇上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她那一回。算起来,不会下蛋的,也就是她了! “以往皇上一月临幸一次,娘娘无出也难免。但当下趁着鼎盛,娘娘不能再失良机。不然……”绣灵的话没再说,但她明白。后宫佳丽众多,加上新晋的这些。皇上的心已经东飘西荡,等到她混到一个月一次都保证不了的时候。再找人哭诉可晚了! 她怔了一会,突然问:“莲池里的莲此时开的可好?” 绣灵愣了一下,应着:“回娘娘,开的可好了。娘娘可有游兴?” “着人去采些好的,本宫今日制香。”绯心一说,绣灵明白,她低语着:“阁子里还有现成的,不如……” “本宫今天不去启元殿,只想制香。”她回眼看着玉,低声说着。 中秋临近,内宫也开始迎这团圆佳节忙碌起来。中秋一过,就是每年秋围时节,内务执府一早就将中秋两宴以及皇上出行的事准备起来,后宫嫔妃也开始为团圆佳夜各自准备。中秋是难得团聚之日,依着往年旧,皇上会开两宴。一宴群臣,一宴妃嫔。 后宫妃嫔一向难与皇上齐聚,都是皇上想往哪去往哪去,私底下几个交好的平日里多走动走动。其他时间都是各讨各的自在。而此次借着团圆佳夜,月满时节。可以群芳登临,连平日里品阶极低的妃嫔也有机会一展风彩,得见圣颜。对妃嫔而言,绝对是一个争奇斗艳,一飞冲天的绝好机会。现在宁华夫人从三月得孕,至现在已经五个月,肚子已经显出形来。昭华夫人也是腰身圆滚,这两个昔日得宠的现在无法事君,更是给了后宫佳丽无限向往。 绣锦因那次之后,让皇上封了一个充侍。以她的身份,与绯心所想的差的不多。而且皇上也没给她指宫分院,还让她住在掬慧宫。充侍虽然当不了一宫之主,但基本会数人一宫,也专有奴才伺候。现在这样,等于她还是绯心的奴才。因绯心等阶要高她太多,她就算在掬慧宫里独占一院也不可能摆主子威风。关于这点,绯心也没办法。这种事,还得看个人的能耐。绯心能推波助澜,但最后还是要看皇上。所以,她只得私下安抚了几次,赏了点东西,然后便按例给她调了四个丫头便罢了。 中秋当夜,两宴同开。皇上在永春宫宴赏群臣,而后宫这边也在潋艳殿大开欢宴。以太后为首,皇后及贵妃左右相陪,诸妃嫔同席。祭月之后,大宴开启。其实于京城内修有专门祭月之苑,只不过除非丰年大景,一般只是在宫内随兴而已。并不劳师动众,亦可俭省用度。 此时潋艳殿外兴华楼上,演绎奔月曲舞,殿内繁花团放,犹以桂花最盛。桂花辅蟹,佐以美酒。各色山珍海味,更有时令鲜蔬瓜果无数。诸妃嫔设条案于高座之下,满桌美馔,殿中还有一应舞姬祝兴。 绯心坐在高阶侧案边,看着满殿妃嫔。阶高者一人一桌,阶低位下者两人或者四人一桌。依次而列,就算最低等级的充侍也有一席。 只不过,皇上不在,歌舞虽妙,仔细观者廖廖。众人皆是不咸不淡,谈不上有意趣。倒是太后很有兴致,玩了酒令,依古至今的贴对,案联皆行了个遍。又学民间玩击鼓传花,蟹也多食了几只,酒也多饮了几杯。皇后不过双十年华,青春鼎盛,但面上无喜怒,一副参悟红尘的超然模样。她只是略坐了一坐,便离席回宫了。 过了戌时,皇上驾临潋艳殿。气氛一下便热烈高涨起来,宫人忙着在太后边上给皇上安席。谁料他给太后请过安后,便径自往绯心身边一坐:“母后不必张罗了,儿臣在这里就好。”他此时已经褪了朝服,换了一身天青色暗绣金色双龙的常服。面上微微泛着红晕,想是刚才也饮了酒。 他往这里坐,绯心哪敢再坐。忙着便要起身,他拉着她的手,淡淡笑着说:“爱妃不必拘礼了,此乃家宴,坐着就好。”这话听得绯心心里直发虚,‘爱妃’,他可从来不这样叫她。 星华微睨了眼:“皇上让你坐,你便坐吧。” 绯心谢了恩,便虚坐了长椅的一角。她根本不敢看下面,直觉着有一万把飞刀要戳过来。宁华夫人和昭华夫人还在下面,他刚不过是闲问了两句便罢了。此时却挨在她边上坐着,让她实在难自在。 皇上一来,气氛马上不同寻常。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跟饮了鹿血一样双眼发亮。一时间,献艺的献艺,展才的展才。一会的工夫,殿前阶下的置物台上已经摆了宁华夫人画的马,昭华夫人提的字,灵嫔剪的纸,俊嫔绣的帕,和嫔酿的酒……更有谱曲弹乐的,起舞的。真是争奇斗妍,别出心裁。 绯心是他一在边上就紧张,别人是状态大勇,她就开始状态失常。行酒令就没一句是对的,赋诗就文不对景,诗不合韵。眼见太后,皇上面色不善,心下就是更着急。越急就越是颠三倒四,急得个身后的绣灵恨不得冲上去替她说。贵妃明明之前还很神勇,赋月诗三首,句句精妙。言语有仪,进退有度。结果正主一来,马上人仰马翻,人家就跟喝了鹿血一样,她就跟喝了鸡血一样。皇上让她弹琴,三调跑了两调半,弹得下头窃笑不止,皇上面如锅底。绯心实在坐不下去了,这样下去,不但丢了她自己的脸,亦是让太后和皇上没面子。这中秋佳宴是她帮衬着张罗的,没少操心劳力。但她或者只是一个张罗的命,实在享受不到成果。所以她酒过三巡,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向皇上和太后请辞离席了。 她带着绣灵和绣彩,没乘步辇,慢慢沿着西临十三所往掬慧宫走。月亮已经爬上高天,今天月朗星稀,月明如盘。她刚饮了不少酒,此时步履有些蹒跚,柔风一吹,觉得很是舒服。不知觉间,已经踱到西配园子,这里桂树飘香,残荷娑婆,枝间鸦栖雀哑,与远远潋艳殿的歌舞生平,遥相呼应。她立在荷塘畔,看着天上明月,低声说:“暮云尽,清寒溢。银盘起精魄,人间耀芳辉。寒鸦栖碧树,清露湿桂花。桂子飘香夜,恰是思乡时。” 绣灵默默站在她身后,看她一时半会走不了,绣彩便回去给她拿披风。绣灵看她此时,心话说刚才若是有这般诗情,也不至在众人面前灰头土脸。正想着,后头已经有人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贵妃若是刚才有此发挥,也不至要中途离席,败兴至极了!” 这声音惊得绣灵浑身一抖,不止是绣灵,连绯心都差点跌进塘去。她忙忙的回身跪下:“臣妾见过皇上。” 云曦慢慢踱过来,他越近她就越紧张,那种预感又不时的往脑子里窜。一这般想,便不止是紧张,更有羞怯之意。两下一乱抖,突然从她袖袋里噼里哗啦掉出一堆东西来。她一下面如死灰,月影之下更显惨淡。当着他的面,她也不敢捡,只顾撑着地哆嗦不停。 因是节庆,这西配园子里也为了应景,塘上放了莲灯,树上绕了彩璃,边角宫灯亦是明耀,与月相争辉,也是分外夺目。他垂眼看着地上的东西,像是几个彩纸包,连带还有一块玉。那块黄玉让他的眼微缩了一下,忽然弯下腰来,却是去捡地上的纸包。 他随便捡起一块,打开来一看,是香膏。透着淡淡的芬芳,一股极是清雅的香叶气息,如此桂花香芬的园里,这香虽淡,却丝毫没被掩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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