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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信花小虫在原地翩翩起舞,它们只是会找寻“常在”寄宿的人,却不会靠近,只在三丈远的地方转圈起舞,青画站在灌木后面,小心地掩去自己的身影,静静听着不远处两个人的对话;那两个人却只是交谈了几句就分道扬镳,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就仿佛只是路过的两个相识之人打了个招呼一般。

  青画垂眸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尾随洛扬而去信花小虫,放弃了跟随;知道洛扬和秦瑶两个人,都和婚宴毒香脱不了关系,这就够了;当年洛扬是墨云晔的爪牙,他对宁府做的事情也一并记在帐上,常在、长在,有朝一日被催动,就是他亡命之时。

  天色不早,品香小居里的丫鬟们怕是已经乱作了一团,青画思量片刻,提着裙摆绕开丛丛的灌木,却不想一回头,却对上一双如水玉的眼眸;她瞪大了眼睛,暗暗吸了一口气,心跳乱了半分,指尖微凉。

  墨云晔,青画没有想过,会在此时此刻遇到他,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多少。

  墨云晔对上青画的目光,微微笑了,他轻道:“郡主,你的手伤着了?”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青画三天前故意摔伤的地方,青画不敢多有动作,只是茫茫然看着他,眼睁睁看着他眼里的那一抹水润,沾到了阳光成了碎金。

  墨云晔却只是微笑,他柔声道:“跟我来,我找府上的大夫替你重新上药。”他的眼神如流水浮云,却透着数不尽的玲珑心思,青画竟然找不到除了配合之外的办法;她想了想,乖乖跟了上去,她记起来,他其实是看不到多少的,信花小虫是种敏感的小虫子,如果有人突然出现,它们早就吓得惊慌逃窜了:墨云晔,他只是来得比较巧而已。

  青画换完药已经是黄昏,夕阳如锦。

  墨云晔一直带着温煦的笑意,看着她的手被大夫扯开了包扎的带于,又换了帖新药包扎上,眼色柔和;青画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小心地探了不大夫上的药,确定没有什么毒,才安心让他上药。

  “郡主,五日后贤妃会来探望您。”那是墨云晔那日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是五日,实际上却是拖了半个月:书闲来到摄政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五月,梅子雨漫天的时候。

  她坐在摄政王府的厅堂之上,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是防备至极的,只是唇边的微笑却已经少了初入宫时的天然;她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带了一丝丝的精巧,她本就是个柔美漂亮的女子,只是以前一直是隔着一层雾气一般柔弱。

  青画不知道,短短大半个月,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像是一样什么被开了光、一个蒙灰的瓷器裂开了一道口子,明明还是原来的人、原来的物,却有什么地方已经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

  书闲,她一个人在明争暗斗的后宫过了半个月,这个柔弱的女人已经开始蜕变了吗?

  青画傻呵呵地坐在厅堂之上,书闲坐在上座,两个人隔着七、八步的距离,彼此都沉默着;未了,墨云晔笑着开口道:“贤妃大驾光临,实乃云晔之幸。”

  书闲敛眉柔柔一笑,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羞赧,她说:“王爷客气了,画儿承蒙王爷照顾,给王爷添了不小的麻烦,该是书闲谢过王爷才是。”

  墨云晔看了一眼青画,笑道:“郡主她……天真烂漫,本王甚是喜爱,哪来的麻烦之说。”

  书闲静默了一会儿,看一眼一直缩在座椅上的青画,低眉笑了,她轻声问墨云晔:“王爷喜欢画儿?” 一句话,惊着了青画,也让墨云晔抬起了眼,眼里闪过一抹光亮。 书闲的一句话说得极轻,像是叹息又像是莞尔,听的人却反应各异,秦瑶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继而是一点一滴渗透的阴霾;小易脸上有一丝丝的微笑,挑衅似的看了秦瑶一眼:洛扬不动声色地看了墨云晔一眼,压低了眼神。

  厅堂之上,唯一没有变脸色的是两个人,含笑不语的墨云晔、傻笑憨态的青画。

  半晌,墨云晔手里的一折纸扇轻轻合上了,他笑道:“贤妃娘娘说笑了,云晔只是喜爱郡主天真无邪,对郡主并无邪念。”

  书闲轻道:“真的?”

  墨云晔只是笑着摇着纸扇,眼色如琉璃;书闲回以一笑,回眸看了青画一眼,眼里的一丝丝光亮,像是黎明草原上露珠,她柔声道:“王爷,不知可否让画儿与我单独待一会儿?”

  墨云晔笑道:“自然,我已经派人备了些点心在品香居,贤妃娘娘可与郡主单独叙旧。”

  品香小居里果然清静得很,原本这儿也有不少进进出出的丫鬟侍从,也不知道是墨云晔授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院子的下人都不见了踪影;指引的小厮一路把青画和书闲带到后园就行礼告别,只留下后园一个雅致的朱木亭子上堆放的几盘糕点、一壶酒。

  青画一路笑眯眯扯着书闲的袖子,作出一副依恋无比的模样,等到小厮一走,她就松开了手,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静静地把书闲打量了一递,短短半个月,她身上已经带了一丝不着痕迹的锐气,可是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她变化的。

  书闲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她带着方才在殿上的那一抹精巧的笑容在亭中坐了下来,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裙摆不作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轻轻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过了片刻,她抬起头,瞪着眼睛盯着她,眼圈已经红了,苍白的脸像是被风刮得飘摇的风筝一样脆弱,她似乎一下子找不到可以说的话,只是糯糯叫了一声:“画儿……”

  这个刚才还仪表堂堂、精巧美丽的女人,这会儿却露出了胆怯柔弱的神色,眼里明明憋着眼泪却不肯哭出来;青画有些心疼,带了一丝丝的内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书闲拿袖子擦干了眼泪,扫视了一圈周围,从怀里掏出个碧绿的锦囊,确定没有人听墙角才轻道…r画儿,你给的香囊,是不是避毒的?”那香囊是青画出宫前特地交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上。

  青画有些诧异,仍然点了点头,这香囊里面装的是一些以毒克毒的药车,普通人吃了会丧命,但那些药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却带了股沉香,佩戴在身边可防一般的毒药、毒香;书闲的脸上顿时白了,她的眼睛却红得厉害,死死盯着香囊,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

  “怎么了?”青画不解,莫不是香囊出了问题?

  书闲脸上的表情像只被惊吓到的白兔,半晌,她才苦笑开口:“画儿,你该早点告诉我的……你知道吗,这大半个月,我身边换了五批宫女,三天一批……全部,死于热病……”

  她重重地喘息着,不知道从何说起,过去的半个月发生的事情就如同一场恶梦,连回忆都是血红的,起初,第一批宫女死的时候,太医只说是疫病,派人替她诊治了无碍之后,便换了一批贴身的宫女,而后第二批、第三批……独独身体无碍的是她,宫里就开始有留言说她是妖孽转世,吸人血、害人命;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死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前一天还颤颤巍巍替她梳理头发、侍候穿衣,第二天、第三天就都会变成尸体……只有她,安然无恙,被人指着脊梁骨,暗暗地说着妖孽。

  幸亏皇帝不信鬼神,坚持派人彻查,才查出她宫里的房梁上放着一种毒粉,每日有人走动就会掉下一点点,散发到空中,不出三日就会发热、咳嗽、呕吐致死;而她安然无恙,是因为身上的香囊里藏着剧毒的药草,霸道地驱散了已经吸人身体里的毒粉……

  半个月,她虽然活着,却是眼睁睁看着贴身的人一一丧命,这一切不是她罪大恶极,而是因为她是 皇帝的女人,仅此而已;她以为她会死,等死的时候,她不知道该向谁去求助,偌大一个皇宫,竟然没 有一个人是可信的……所以,她托人和皇帝提了,假如能安然渡过此劫,她想出宫见青画,而如今见到 了,她却只剩下哭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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