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穿越·宫闱 > 江山莲 > |
五十一 |
|
于是她费尽心思,几乎是一个一个攀谈,向他们讲述自己不幸遭遇强盗好不容易才孤身逃出虎穴的悲惨经历,恳求他们收留。那些胡商长久来往于长城内外,多少都会说些汉话,可他们看向她的目光里始终都是狐疑,总是摇头不语。 从平明时分一直到胡商们吃过早饭准备动身,这段时间内连长安足足碰了不下二十次一模一样的软钉子。她气得直咬牙,却不甘心就此放弃,在营地中东游西逛,几乎都要绝望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忙向一位四十许、皮肤粗黑的胡妇奔了过去。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巧了,那妇人正对着地上裂开的马车车轮跳脚不休。 这一次,连长安不用再将口舌浪费在讲故事上面。她连说带比画,直接告诉那胡妇,自己有辆马车可以送给她,只求她上路时带着自己一道出发。 那妇人不像是听不懂的样子,却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末了,那妇人终于开了口——汉话倒说得字正腔圆——劈面便问:“你的车子在哪里?” 车子自然还在原处,虽然经过了一番大折腾,所幸并没有坏掉。那胡妇毫不客气,绕着车厢转了一大圈,便回去赶了一匹骡子来系在车前,将车子拉回去,把大包大包的杂物向上堆。连长安见她默许了自己的建议,当然喜不自胜,也不用人嘱咐,便动手帮忙——只可惜她本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现下更是弱不禁风,连拎最小的包裹都吃力。倒叫那妇人一通好笑,笑声中浓浓都是奚落之意。 眼看各式各样的包裹杂物越堆越高,直将车子装了个满满当当。与此同时,营地中其他胡人大多也收拾好了行装,不约而同纷纷起程。那胡妇装完货物,手持马鞭坐在车前,挥腕一扬,骡子奋力向前——连长安这才反应过来,她似乎高兴得太早了。 “我呢?我怎么办?你答应带我走的!”她一面举起袖子挡在口鼻前,遮住四散飘飞的灰尘,一面大声喊。 胡妇再次大笑,用汉话朗声道:“没错,我说过带你走——只要你跟得上!”说着,她一甩臂,半空中立刻腾起一道鞭影,击在车辕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拉车的骡子,自然走得更快了。 左近的胡商看到这样的好戏,全都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车辚辚、马萧萧,番语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把连长安看成了一个驽钝的蠢材,一个现成的笑话。把那胡妇的诡计,当成了出发前的小小调剂。 连长安气得满脸涨红,却依然没有发作。她拼命迈开步子跟上车队,高声喊道:“是不是我跟得上你就肯带我走?” 也不知道那胡妇是不是听见了,只见大批车队一一从她身边经过,飞快地抛下她。只留下一路笑语、一路车轮卷起的滚滚黄尘。 日升日落,又是黄昏。 一天的路程走到尽头,那胡妇扎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忽然间又想起了清晨时发生的滑稽插曲。不过这念头只在她脑海里停留了一瞬,便飞快地消失——虽说商队带着大量马匹牛羊,加之还要小心翼翼地躲避汉军的巡查,一日也走不了多少路程。可那病恹恹的女人只凭一双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得上,不是吗? 于是她安心地打理包裹,与左近三家合力生起营火煮水烧饭,享用今日的第二餐。翻山越岭千辛万苦绕过了雁门关,他们这一趟的目的地就要到了,在那个只有走私商贩才知道的秘密榷场里卖了车上的毛皮,足够换回许多许多东西……她才不要带上一个累赘汉人。 那胡妇大口嚼了一块面饼和两片肉干,还喝了半袋山羊奶,随后和族人们挥手道别,优哉游哉地爬回马车里枕着毛皮包裹躺下,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在她的梦中是夏日碧绿的草原,风吹草低,一望无际。 第二日清晨,胡妇是被外间嘈杂的说话声吵醒的,她一面嘟嘟囔囔地埋怨这些人大清早就瞎折腾,一面慢腾腾地下了马车,却险些被眼前的情景吓个半死! 几乎半个营地的商人都聚集在她的马车前,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团团围在中间。 连长安循着商队留下的痕迹走了一天一夜,没吃没睡,连骨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榨干了,全凭一股倔犟强自支撑着,随时都会昏厥过去。可是她依然昂着头,见那胡妇出来,便用嘶哑的满怀骄傲的声音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地陈述道:“只要我跟得上你就肯收留我——这可是你说的。” 第二十三章塞下曲 “没想到你瞧着细皮嫩肉的,却这么能耐。”坐在颠簸的车辕上,皮肤黝黑的妇人反反复复地摆弄着手里的皮裘,时不时还举起来对着光线仔细端详,脸上带着笑,口中不住地啧啧赞叹,“真是好手工,连毛尖都对得齐齐的,看不出来是拼的呢!” 车辕另一边,眉目如画的年轻女子温文笑着,答道:“额仑娘要是早知道,早就收留我了,是不是?” 那妇人脸上微红,放下手中皮件,颇有些赧然,嘿嘿笑了半晌,才道:“汉话怎么说的来着?常姑娘,是赛塔尔额仑我‘有眼睛不会看山’呢……” 宣佑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北风呼啸,割面如刀。连长安混在这群胡商之中,已有月余光阴了。 起初她不过是为了争口气,并没有想太多,也不知是哪根筋拗上了,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谁知那一日的长途跋涉到头来竟然轰动了商队,顿时谁也不敢小觑她。胡人生性利落,又最重英雄好汉,见她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能他人所不能,都从心眼里生出敬佩来。 于是连长安便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商队中,真成了那胡妇赛塔尔额仑的伴当,从此什么异族身份、什么来历蹊跷,再无人提及了。 日日风餐露宿,吃着肉干喝着羊奶,不是不辛苦的。可与这些陌生人在一起,心绪前所未有的坦然平和,连长安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强健起来,很快便脱了昔时苍白病弱的样子,皮肤中隐隐透出健康的红晕。收留她的额仑娘最开始总有些不情不愿,可渐渐地,见她能吃苦,对谁又都是一副好性子,也觉得路上多个照应没什么不好——再过六七日,待见识了连长安手底针黹功夫之后,更是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竟捡到了宝贝! 在连长安指下,一丈素帛也能花团锦簇、寸寸皆春,等闲缝缝补补又算得了什么?她在旅途间隙百无聊赖,见了针线有些手痒,便把几块不要的散碎皮料按颜色深浅割开,顺着纹理排好了,再密密地缀在一起,想照着记忆中京中时兴的样子给额仑娘缝一副暖手的手筒。这也没什么难的,不过是些水磨工夫,谁料到做出来效果却极好,不仔细拨开兽毛翻找,断看不出拼合的痕迹,额仑娘见了连连称奇。 |
|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