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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沈知书慢慢松开她,“就知你会说这话。”他转身,略微烦躁起来,“倘是我说,皇上已知你我二人之事,你又将如何?”

  她仍旧冷笑:“你沈知书多年来风流轶事何曾少过?皇上就算知道,也不过当我是你流连花丛的一笔香帐罢了。”

  他盯着她,心口涌气。

  严馥之又道:“你也毋须一口一句心意,我这次借你三万石粮食,不是不求所报的。”

  沈知书脸色发黑,“你要什么?”

  她轻巧开口:“潮安北路提点茶马司先前所议官盐私卖一事。”

  他一听,便明白了,顿时皱眉:“此事我不能允你。”

  严馥之斜睨他:“允许商参贩官盐一事儿分明是你主议的,何故不能允我?”她见他欲开口,便又打断道:“我不要你做什么犯制的事儿,只要你将茶马司所定分例的五成许给严家便行。”

  “严馥之,”他面色略恼,“你还真是会抓机会敛财。”

  她眼眸清亮,“所以还望沈大人莫要再自作多情地以为我肯借你粮食乃是因为私情。”

  他思忖半晌,方道:“允你。但此事必得奏与皇上知晓。”

  “随你。”她毫不在意,“与你向皇上替严家请功相比,不若请皇上予严家点正经好处。”

  沈知书一时间竟险些辨不清,她这毫不将他放在心上的神色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立在那里僵了半天,才低声道:“好。”然后望她一眼,又谄媚道:“既如此,我便等着你严家的粮了。待西面奉清路所调粮甲运到之后,我必如数还你严家。”

  严馥之挥袖一指厅门,“好走不送。”

  他二话不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她见他走得如此利落,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心中直冷笑。什么狗屁心意,倘是有半分心意,何至于回青州半年都不来找她一次,此次还不是因有事求她才来?又暗下恨起自己来。怎的如此没出息,纵是知道他是这脾性,也实不忍心驳他所求,甚至白日里在外面的时候就已在琢磨这粮草一事,便是他今夜未来求她,只怕她也将捡日使人去他使司衙门送粮罢!门柱边上那叠瓷盅碎片棱角锋利,看得她眼角阵阵发酸。

  屋外夜风卷尘而起,顺着他的瘦长身影一路嘶啸而去。

  沈知书脊骨僵寒,走着走着,便冷了脸。当初他回京述职前,她是多么决绝且不留情面,直称不肯随他回京,亦不愿他而委屈了自己丝毫。他非厚颜之人,纵是再回青州,又岂能像泼皮赖户一般地再去对她纠缠不休?她的家世地位与他不衬,他自是知道。而他今夜来她府上,又岂会就只是为了要借这粮食。想青州一带重商夫贾非她严家一个,他还不能问旁人去借粮了?无非是想拿这借粮之机,替她严家向皇上请功,倘是皇上有心,说不定严家还能得个封赠赏秩。但她又哪里在乎?罢罢,无论他心意如何,她横竖都不会受。他往后何苦还要再讨这没趣儿?

  岷山脚下的夜风更是凛冽。

  新筑大营之外火把簇亮,一纵亮甲骏马口中衔枚,顺道缓缓行入大营南门。其后人马之阵层起如潮,一片片甲胄冷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寒戾。

  有小校在营道上飞速奔跑,待至中军之前才停下,喘着气在行猿外高声道:“报——!”

  帐帘被人从里面掀起来,宋之瑞走了出来。

  小校立即呈上军牌,飞快道:“报,北三路宣抚使、左监门卫将军狄念之部已抵大营之南!”

  宋之瑞脸色大晴,“狄将军何在?”

  宋之瑞挥手遣退小校,自己反身去牵马,然后一跃而上,朝大营南门驰去。才至城营南墙,就见远处黑马银甲之人立于道旁,一杆长枪横在臂中。

  他微微笑起来,缓缓催马过去相迎,尚隔着数丈的距离便高声叫:“狄将军!”

  狄念闻声转头,在夜色中辨了片刻才认出是宋之瑞,当下也含笑道:“宋将军。”随即策马过去,又道:“本计于明晨到的,谁料路上赶得快了些,竟在夜里就到了,有劳宋将军部下迎我人马入营。”

  早先随孟廷辉来潮安平乱那次,他与宋之瑞就已相识,更知道这个出身青州大营的中年男子实是军中良将,而二人那次在柳旗城外大剿乱军配合得又是极好,所以今次得知曹字雄自青州派宋之瑞领军北上援岷后,他便打定了主意要将宋之瑞暂留麾下,以助大军北上诸事。

  宋之瑞遣人去接手监军入营一事,又对狄念笑道:“狄将军此言非折煞末将不可。前日罗必韬将军领着庆州二万人马才抵大营,末将是真没想到狄将军之部竟能这么快就从汾州赶赴此处。”

  狄念驭马入营,眉眼暗了些,口中道:“皇上君令在前,军中谁敢拖步不进?大战所耗甚巨,拖一日便是给万民添一日难,我等自当是能快便快些。”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何以恋卿(下)

  宋之瑞一路将狄念迎入中军的辕内,又命人去请罗必韬来,这才又道:“本以为狄将军坐镇汾州,建康路流寇未平,应当会派麾下他将来岷山,没想到将军竟是亲自领兵前来。”

  狄念简短道:“北事为大。”

  皇上的旨意他看得明白。只有北境无忧,国中诸路才能无虞。与建康路的中宛遗寇相比,这次来势汹汹的北戬大军才更需为患。宋之瑞之前虽率军勉力却北戬大军于岷山以北,可这远远不足以达到皇上所期,枢府札子中写得清清楚楚,要他将北戬数万大军尽数逼回金峡关之内,如此才算无过。此令虽严,但他却能理解朝廷的意图。

  等罗必韬来时,狄念负手问宋之瑞道:“之前南下奇袭岷山大营的北戬大军有多少人马?”

  宋之瑞道:“约莫有三万余人。”

  狄念思虑了下,“眼下残部还余多少?”

  宋之瑞皱眉:“一万八千人,退屯于岷山北面。”

  狄念冷笑道:“如此看来,之前后部北面房竟然被这些北戬蛮子给糊弄住了,北戬在境上的裁军之举定是虚张声势。”

  宋之瑞叹了一声,道:“倘是之前董大人未调岷山大营二马人马向西,末将麾下此次也不会损兵若此。”

  “你且放心,”狄念紧眉道:“此番我大平必将从北戬手里讨回这公道!”

  说话间,罗必韬已撩帐从外面进来,当下向狄念与宋之再行过礼,道:“不知狄将军今夜就到,末将倒睡得早了。”

  “无碍。”狄念听说过这个庆州骁将的粗爽性子,当下笑道:“按理说,二位将军皆比狄某年长,在禁军中的年份也比狄某长许多。狄某今日忝为北三路宣抚使,实赖今上殊信,然一旦拔军北上,倘有寸功,某必不敢占二位将军之劳,势必将与二位将军同功同过,如此方不枉你我同袍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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