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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还没等那尘埃消散,已听一阵熟悉的大呼小叫,掺杂着咳嗽,冲我而来:“林蓝,咳咳……你没事吧?咳咳……”

  “索库?”我瞪大了眼看着那站在我面前发髻散乱,锦衣沾尘,灰头土脸的男子,忍不住大笑,“我没事。至于你,第一次空中旅行失败的感觉怎样?”

  索库狠狠瞪了我一眼,只可惜再凶狠的表情摊上这副浑身狼狈的样子也横不起来,我继续笑。他虽冷着脸,却仍上下打量我,故作凶恶地道:“哼,祸害遗千年,果然……”声音骤然一顿,他忽然冲上前执起我的手,怒吼道,“这叫没事?!”

  我这时也才发现自己右手上淤痕遍布,渗出血丝,有些淌下来竟已在手掌处凝固呈暗红色,显是方才着陆抓绳子时勒伤的。只是重逢的悲喜让我一时忘了,此刻索库提起来,一动手腕还真有点钻心的痛。

  我龇牙咧嘴地吸着气,却忙对他扯出个笑容:“没事,被绳子勒到……啊!”我猛地瞪大了眼,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看索库被甩了出去,狼狈跌在地上,惊道,“亦寒,你干什么?!”

  亦寒连看也不看索库一眼,小心执起我的手,脸上闪过心痛内疚的神色,柔声道:“痛吗?”

  那清冽冷然的声音让我一时被蛊惑了,只会讷讷地说:“还……还好……”

  他忽然托起我的手,俯身舔上我掌心。浑身如遭雷击,恨不得将毛发也竖起来,他灼热的舌尖轻轻缓缓却有力的游移在我的掌心,将那早已结痂的血迹一点点舔去。

  我浑身像被烧了把火,脸红得快滴血了,那样的舔吻让我不自觉得调动了体内所有神经,敏感的只需一个吐息就会颤抖。我全然不敢去看四周人的目光,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这究竟算是什么情况?我狠狠盯着自己的鞋尖,盯得眼睛都发疼了,迷迷糊糊想着:这人真是亦寒吗?亦寒是那么腼腆清冷,比我还要干净的存在,怎么会是眼前这个人?

  “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是吗?”索库冰冷愤怒的声音让我猛然清醒过来,我抬起头,却被已直起身的亦寒遮住视线,只能听到索库越来越冷,却又夹着一丝颤抖的声音,“说什么临宇的师妹,说什么想看看风帝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都是骗我的?!”

  “索库,你听我说!”我一慌,忙跨前一步,急道,“我不是存心骗你,只是……”

  “不是存心可还是骗了,对吗?!”索库眼睛发红地瞪着我,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把我撕裂,“这一路来,我就像猴子一样被你戏耍!”

  我心中一酸,想起一路来他对我的关心和照顾,那个外表冷酷暴躁内心坦荡真诚的男子,纯净得让我为自己的欺骗抬不起头来。

  “你跟他什么关系?!”索库忽然指着我身后,指尖颤抖地质问。

  我回头看了亦寒一眼,明媚的阳光洒在他如雪银丝上,洒在他黑色沾满血迹的衣衫上,却洒不进他如此流光溢彩的紫色眼底。

  五年,在这个世界,我离开他已是五年。他变得不像亦寒,他变得幽深莫测,他陌生得高高在上着,可他终究是亦寒,天上地下两个世界独一无二的亦寒。

  我回头,声音微颤却坚定地说:“他是我夫君。”说完这话我竟一时轻松起来,所有的不安疑惧都变得如天边云彩般遥远又虚幻。

  我笑,一字一句重复:“他是我的夫君。”

  空中有布片被吹动的猎猎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余下的出云援军也都落下地来,却因为无垠谷中央那诡异到极点一触即发的气氛而茫然站在原地。

  索库怔怔地看着我,忽然仰天大笑,状若疯癫,尖锐悲呛的笑声让他再开口的声音染上了磨人的沙哑:“我竟会相信你是临宇的师妹,我竟会助你们狼狈为奸去对付临宇,我竟会对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我竟会……”

  在这样的乱世,在这样人压迫人,人利用人的乱世,索库那一点较真的执着有多珍贵,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命运弄人,他这样如孩子般纯净的人,却一出生就注定了将是出云的王,注定了要站在某种权利的高处。所以,总有一天他会受到真正残酷的洗礼,被欺骗,被利用,被伤害,然后脱去天真的执着,成长为王。

  如果,注定有那么一天,那么一个人。我想,我宁愿是今天,是我自己。

  我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是,索库,我承认我骗了你。我并非秦洛的师妹,接近你也只是为了回到亦寒身边。但你无法否认,我为原本就要来援救风帝的你提供了一个良策,让你们的伤亡降到了最低限度,不是吗?”

  “这么说起来,我跟你,应该算是扯平了吧?”我笑着讲出这句话,心底却在反问着自己:真的扯平了吗?利益可以均等,感情的欺骗又如何偿还?无论是临宇的我,还是伽蓝的我,对于真心将我当朋友的索库,我竟骗了一次又一次。

  心底的酸涩让我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深吸了一口气,直视他充斥着暴怒的茶金色眼睛,毫不避让:“索库,你若真想帮助临宇,你若真想报复我和亦寒,就请你,变得更强,强到任何人都无法再伤害你……”

  话音刚落,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索库的表情,竟只觉眼前毫无征召地一黑,我一头向前栽倒在地上。

  第38章 此去经年(一)

  我睡得迷迷糊糊,说不清有什么疼痛或不适,只觉身体脑袋都不像是自己的。明明醒着,却睁不开眼,也记不起今夕何夕,此处何地。

  忽然感觉有一双清凉的手在我脸上抚着,片刻之后,温度慢慢变化,冰凉的指尖,灼热的掌心,冷时冻得我颤抖,热时又烫得我干渴。

  恍恍惚惚间,我仿佛又听到徐冽在我耳边用悲呛的声音说着:“你究竟要我怎样,是不是只有死了,你才会回头看我一眼?”

  他痴狂地看着我,笑容变得凄艳,忽然举起刀往胸口扎去,一下又一下,鲜血喷涌,绽放在雪白的衬衣上,像开了大片的山花。我不记得自己是否睁开了眼睛,也分不清看到的是真实还是幻境,只觉心痛到了极点,慌乱恐惧汹涌着撞在胸口。

  我一把抓住他握刀的手,哽声道:“徐冽,何必要这般作践自己?曾经我爱你至深,只是如今……”已消散了,就算你用伤害自己来让我痛,那爱也再不会回来!

  忽然只觉胸口一窒,仿佛有冰冷的锁链狠狠勒上我身体,又似有厚重的棉絮紧紧蒙住我头脸,让我不能吸气,不能吐气,甚至无法让心脏跳动。

  一时寒冷如冰,一时又炽热如火,我仿佛要溺毙在这样漫长的痛苦里,无法呻吟,无法求救,无法呼吸。可是不知为何,这般痛苦的煎熬里却又似透着一抹熟悉一抹悲伤,让我痛得留恋,痛得畅快,甚至痛得渴望。

  终于,我从窒息中逃脱了出来,昏昏沉沉间只觉仍有一双手抚着我的脸,轻柔、惶恐、小心翼翼,像在呵护着珍宝。轻软温香的被盖在了我身上,那双手将被角掖紧,又拂开了我的额发,用干裂的唇在我额头烙下一个吻。

  那吻如羽毛般轻柔,点水般短得来不及体会,却让我满心彷徨尽皆散去,只余淡淡却真实的温馨幸福,萦绕在心间……

  醒来的时候,我一时记不清自己是为什么从梦中脱了出来,只觉喉咙干渴,手腕丝丝作痛着,浑身倒并不难受。

  我睁开眼,刺目的亮光让我一时什么也看不清楚。我静静等那阵刺痛过去,一动不动享受这惬意的瞬间,直到模糊的声音传入耳中。

  “……皇上,不如让属下去查探一下,这般身分不明的人留在身边……”

  这声音有三分熟悉,我侧目看去,却只看到了他的背影,穿着件灰色的文士衫,身形略显削瘦,却瞧不出是谁。倒是他对面的秦离目光灼灼地望着亦寒,不再年少的脸上已刻上了沧桑的痕迹显得冷酷,但此刻的表情紧张中夹着期望,倒将那肃杀之气冲淡了不少。

  亦寒的脸我只能看见侧面,半边抿紧的唇,冷厉的表情,高挺的鼻子,紧绷的身体,似乎每一根线条都透着清冷之意,却又偏偏那么张狂,冷而傲,淡而狠。

  只听他用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朕只给你三日时间。”

  那灰衣谋事单膝跪下,应了是,才转身离去。掠过殿门的瞬间,他将目光转向我躺着的地方,对上我的眼,却丝毫不慌,反阴冷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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