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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从小到大,她的后娘就将自己不穿的衣服,或者别人家小孩不穿的衣服缝缝改改扔给她穿。后娘从不帮她梳头发,都是向晚自己用手顺顺头发,再用布或绳子扎起来了事。向晚一直羡慕弟弟,或者说是嫉妒弟弟。看着他瓷娃娃一般的脸蛋,看着他一套又一套的新衣服,觉得他比女孩子还好看,还精致。

  所以,当向晚听到乐正礼冲着折兰勾玉嚷嚷着"表哥,向晚真好看"时,着着实实被吓了一大跳,返身就往房里逃。

  这一举动,又吓坏折兰二人。折兰勾玉与乐正礼连忙跟进屋,看着向晚站在窗台前,低着头绞着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不好看。"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好看,这是她第一次对乐正礼说话。

  以前爹和娘,都只说弟弟好看。

  乐正礼一怔,显然不明白向晚这是谦虚,还是好看的定义又有了新的标准。

  折兰勾玉眼眸一亮,心中明了,手中折扇一合,弯身抱起向晚,笑道:"小晚很好看。"

  向晚不敢伸手去搂他的脖子。毕竟是八岁的小姑娘了,被折兰勾玉直直地抱在怀里,便有些怯怯的,看起来倒比折兰勾玉高了一头。

  她低头看着折兰勾玉,声音也有些怯怯的:"真的吗?"

  "嗯。"折兰勾玉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笑得很是温柔,"我们现在去吃饭。"

  爹和娘从来都没有这样摸过她的头。向晚怯怯地小心地伸出手,轻轻地环住折兰勾玉的脖子,一双小手在他颈后有些紧张地绞着。

  向晚还是吃得很少。乐正礼给她夹了很多菜,将她面前的菜碟堆得高高的。向晚盯着菜碟上的菜,既不想浪费,又没有胃口,动了几筷子,终是放下了。

  "真是粉嫩嫩的三个妙人。"周围食客交头接耳。三人的衣衫在扬州城虽算不得招眼,但模样真是俊的俊,可爱的可爱,粉嫩的粉嫩,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向晚闻言头一低,半晌才抬起头,朝折兰勾玉脸上看去。他是真的好看,温润如玉,笑起来雍容优雅,如墨青丝随意地披在身后,懒懒地扎一根发带,手中折扇一开一合,说不出的风流潇洒。她又将视线移向乐正礼,他和弟弟一样,好看可爱,有精致的五官,有粉嫩的脸庞,眼睛又黑又亮,天生就是一副纯洁而无辜的神情。

  向晚因为在弟弟身上吃过太多的苦,看到乐正礼就不太想说话。可是现在,不仅他们俩夸她长得好看,连周围的看客都说他们三个是妙人。是他们三个,包括了她,向晚心里有一丝喜悦慢慢浮现。从小她就不被重视、不被表扬,爹娘从来都只疼爱弟弟。她知道,这一切是修行,是她的宿命,然而她在接受的同时,不代表心里没有希冀。

  她毕竟是个孩子,虽然心智成熟,但经历不多。

  "小晚,小晚……"乐正礼看着脸上似乎有了笑容的向晚,跟着表哥喊她小晚,"你看大家都说你好看。"

  向晚眉一皱,下一秒,眉舒展开来,对着乐正礼莞尔一笑,"我没照过镜子。"

  "呃……"乐正礼手中的筷子一下掉落在地,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冲着折兰勾玉嚷道,"吃完了。表哥表哥,我们去逛街,顺便给小晚买些东西吧。"

  向晚破天荒冲着他笑,乐正礼心里那个激动,就觉得不花点儿银子不足以平复心情。

  向晚还是头一次逛街,小小的身子走在折兰勾玉和乐正礼中间,对扬州城热闹的夜市目瞪口呆。

  在杏花村,除非盛夏,不然晚饭之后就只等着一家一家熄灭灯火,整个村子都是黑压压的一片。现在,扬州街上一排夜铺,两侧灯火辉煌,衣香鬓影,夹杂着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不远处流光溢彩的高楼红墙,远远近近似还能听到姑娘们的调笑声。这一切,对向晚来说,既新鲜又新奇。

  乐正礼在一堆铜镜中挑选合适的,向晚却对折扇产生了浓浓的兴趣。折兰勾玉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东挑西拣,手中折扇一摇一摇的,脸上仍是那谦谦温和的笑容。

  向晚在两把折扇之间犹豫,一把是木质白底,一把是玉柄粉面。她偷偷地瞄了眼折兰勾玉手中的折扇,低头想了一下,终是放下那把玉柄的,拿着木质白底的问乐正礼:"我可以买这个吗?"

  她没有银子,是乐正礼说要给她买些东西的。

  "好啊好啊,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乐正礼冲着向晚点头,转过头继续挑镜子。

  "这把也买了吧。"

  向晚闻声抬头,看到折兰勾玉手里拿着那把玉柄粉面的小折扇,对着她笑。

  向晚欢天喜地接过,自从遇到折兰勾玉和乐正礼,她是第一次穿新衣服,第一次拥有了折扇。当然,接下来她拥有了更多的东西,穿的、戴的、玩的,乐正礼精挑细选的那面袖珍小圆铜镜,被她学着折兰勾玉的样子,当成了腰坠,挂在了腰带上。

  向晚学着折兰勾玉的样子,将折扇一开,动作生涩,扇子半开半合。她仰起头,冲着折兰勾玉羞涩地笑了。昏黄的街灯下,她大大的半月明眸清澈黑亮,微微弯成弦月,唇抿着,嘴角却勾起了一条弧度。

  三人没走多远,在距离青楼数百米的地方停下,就往回走。

  向晚是没有意见的,怀里抱着一堆礼物,右手紧紧攥着那把粉面折扇。

  乐正礼扭头来回看,不明白才逛了一半怎么就要回去了。但他现在全部心思都在向晚身上,问道:"小晚小晚,你读过书,识得字吗?"

  他总是连着叫两声"小晚",有时候也是"表哥表哥"地连着叫,表明他说话时候的情绪比较高涨。

  折兰勾玉拿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敲乐正礼的脑袋,笑道:"礼……"

  他的表弟问问题总是这么可爱。向晚这样的出身,又怎么可能读过书认得字?何况,这问题他之前已经问过一次,只不过没有得到向晚明确的答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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