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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等福兮换好衣裳,已经过了辰时,看着她盛装出席的样子,臃肿的腰身,裹着一团软绵,额上细密的汗,恐怕那背后早就被汗打湿了。

  "要不先脱下来吧,待会儿人来了,再穿上!"景宁有些不忍地劝道。

  福兮的意识微微迷离,隐约有中暑的迹象,却是强打着精神,"无妨的,我一定要让皇太后看到我最好的模样……"

  景宁心中微叹,只好拿起团扇为她扇凉。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在漫长的等待中,过去了。

  福兮焦躁地起身,来来回回踱步,不断地探头去看门廊,却依然没等来一个人。可终究是孕妇,经不起太大的折腾,一直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她晕倒了。

  夏竹和冬漠急忙将她扶到内堂,为了透气,解开了她身上繁复的衣裳。

  "帮她把那些衣裳都脱了吧……"景宁低垂着眼睫,吩咐道。

  夏竹微微迟疑,"可,若是皇太后来了……"

  "皇太后是不会来的……"

  临走出西厢的刹那,她留下了一句淡若轻烟的话。

  有的人,聪明一世;有的人,糊涂一世。福贵人在后宫时日不短,可谓步步为营,隐忍多年,可一朝入冷宫,从云端坠入泥淖,终究还是逃不过浮华虚名。倘若换作以前,精明如她怎会看不清形势,那仁宪皇太后是何等身份,如何会来探看一个冷宫怨妇!即便是破例垂青,可召见是极严肃的事,需谨慎对待,怎会随便派遣一个宫婢来传话……

  福兮终究被冲昏了头脑,天真地以为能一步登天。

  景祺阁东厢这边望穿秋水地盼,其他妃嫔则是翘首以待地观望,然而,在符望阁这边却显然平静许多。同样的一件事,佟太妃显然要犀利得多,也透彻得多。

  景宁走到东厢廊坊的时候,佟佳氏芪珍就站在院子里,悠闲地修剪那些花木。

  听见脚步声,佟佳氏芪珍尚未抬头,就先淡淡地开了口。

  "皇太后去了吗?"

  景宁一愣,半晌,抿唇苦笑,"原来太妃娘娘也知道了……"

  佟佳氏芪珍低着头,一边将多余的花枝折断,一边轻轻笑道:"不过就是个懿旨,她却弄得满城风雨,唯恐人家不知道似的。哀家又不是老糊涂,怎么会没听说呢!"

  景宁轻轻扯唇,牵起一抹苦笑。

  宫中的女人是冤家,但也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旁观者清的东西,当局者总是泥足深陷,可就算是作壁上观,可这冷眼中又充斥了多少兔死狐悲的无可奈何。

  佟佳·芪珍看她叹气,"哼"了一声,"别怪我这个老人家说风凉话,这宫里头,谁能保得住谁,谁又是真心想保住谁呢?更何况你已经自顾不暇了,怎么还有闲情去管别人!"

  这话是事实。景宁又叹,"与娘娘想比,臣妾实在是庸人自扰了。"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现在就算想管,恐怕也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了。佟太妃说得对,现下,安身立命才是关键。

  "上一次,哀家与你说容你考虑,你今日来,可是想好了?"佟佳氏芪珍望着身前的花木,目光辽远。

  景宁轻轻点头。

  一入宫门身不由己,她没得选择。

  "当年的事情很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说得清楚的,你与其来问哀家,为何不去问太皇太后,或者是仁宪皇太后呢……"芪珍尚未替她解惑,反倒先问出口。

  景宁抿唇,"臣妾何尝不想,只是,太皇太后不管后宫多年,仁宪皇太后又深居简出,一心礼佛,臣妾一介冷宫犯妇,纵然想问,却也没资格去叨扰。况且这宫里头的人,对慈和太后的死一直讳莫如深,怕是并非不知,而是得了什么人的授意,不能说罢了。"

  母仪天下,地位尊贵如先太后,并非只有皇帝才有权力处置过。更何况十年前皇上年幼,尚未亲政,当年的宫里头有太皇太后,有另一位皇太后,天大的事,要被隐瞒也并不是件难事。

  佟佳·芪珍凤眸一闪,笑了笑,"你倒是通透!"

  说罢,她放下手中的铜壶,拿出绢巾,拭了拭额角的汗,"但你可知,当年先帝爷的第一个皇后,是太皇太后的侄女?"

  景宁点头。

  先帝以幼龄登基,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觊觎王庭,为了稳固皇权,太皇太后不得不用那最稳固也最保险的方式--联姻。

  可偏偏先帝是个情种,舍弃后宫,只为一人。他的第一任皇后,是出自蒙古科尔沁部的女儿,博尔济吉特氏,也是当今太皇太后的嫡亲侄女,被先帝贬谪为静妃,而那第二任皇后,便是如今的仁宪皇太后。

  当年,先帝最宠爱的妃子董鄂氏病逝,先帝力排众议,以皇后之礼葬之,并追封为孝献皇后。

  皇后犹在,妃嫔病死,却被追封为皇后,这对每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不能忍受的。可当初的博尔济吉特皇后却选择沉默,选择了顺从,足见这个女子安静深沉,隐忍而耐得住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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