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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有谁的声音唤着我,一声声,越来越清晰,是……苏慕水?!

  最后,那声音陡地一厉,惊雷般在我耳中响起,我身子蓦然一僵,举起的步子下意识顿住,火焰登时化作灰烬,歌声戛然而止,我神智陡地清明起来,那些景物急急退开。

  轻辞的面容在火中渐渐清晰,他扶着我,目光却直直越过我,望向不远处的某一点。

  我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只见苏慕水一袭长袍,指间还结着结印,虚指我的方向。我认得那是破解魔魇的结印。他神色中的焦虑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见我望向他,顿时脸色恢复了云淡风轻。他的身后,是丹霞等几位仙君。

  轻辞薄唇轻启,带着分不容忽视的讥诮:“我倒不知,辟邪宫何时邪魔横生,仙魔共谋,真真是三界奇闻。”

  苏慕水尚未答话,几位仙君一个个炸毛似的,七嘴八舌厉喝起来。

  “你这小子,说得什么话!”

  “甭忘了自个儿什么身份,怎可口无遮拦!”

  “她着了魔魇的道儿,多亏辟邪神君察觉到动静赶来相救,不然早已堕入魔障,又碍我们何事?”

  轻辞一声冷哼,清亮逼人的寒眸掠过众人,只一个倏忽,众仙君面色皆是一白,各自闭了嘴,退回苏慕水身后一言不发,他们似有顾忌,不敢多言。

  轻辞的嘴角嘲讽似的翘了翘,拉着我转身离开。

  走到三步之外,他顿了步子,轻描淡写,似在追忆往事,声音入耳,轻柔如风:“其实我自小儿顽固,若是欢喜了什么,绝不放手。”恁是柔和的笑语,我却有种言辞铿锵的错觉,隐约间惊雷之势,闻者动容。

  被轻辞这么一岔话,我依稀觉着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我遗漏了,回神再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回头,只见苏慕水面沉如水,那些个仙君更是脸色惨白如纸。

  3

  自从那天轻辞三言两语,得罪了一溜儿仙君以后,我就觉着小妖们的计划可以适当调整。现在不是与苏慕水朝夕相处,培养感情的时候。依我看,千方百计要取我性命的并非苏慕水,而是他身后的仙君们。

  真不知我前世哪一炷香忘记烧了,和哪位仙君结了怨,成就如今的果。

  这果子……呸,真苦。

  我吐掉削了皮的木瓜,抹了抹涩得发麻的唇。旁边是坐立不安的小妖侍童们,一个个在我的竹屋里东摸摸、西碰碰,满脸的严肃。

  这是怎么了?原先在我那儿,也没见着这么多拘束。

  我捧着杯盏,正奇怪着,流碧摸了摸椅子,再三感慨:“是柳木的。”

  我答:“神君看这儿空旷着,就遣人送了椅子。”

  彻歌双手微颤地捧着窗前一个小挂坠,神色悲戚:“这个是鱼……鱼骨?”

  严格来说,算不上。我放下茶盏,从他手里取出骨白色的挂坠,指尖轻轻一弹,坠子发出清越的声音,我有些恹怏怏地摆手:“不是鱼骨,是原玉雕成鱼骨的模样,其实是珊瑚。”

  “扑哧”一声,流碧被巫师师喷了一身的茶水,滴滴答答地愣在那儿。

  “这都怎么了?”我纵是后知后觉,此时也察觉出大伙儿神色各异,恍恍惚惚,不由沉下脸,正色看着诸位。

  这些小妖们平常唧唧喳喳,如今却出奇一致地沉默下来。最后还是彻歌,犹豫地解释道:“流碧是柳木妖,巫师师是珊瑚妖,我……我是鱼妖……”

  我脑海“嗡”地一下有些发懵,说来这些全是苏慕水添的东西,那天他来这儿转了一圈,手里拈着柳条,回眸微笑:“燕非这儿空旷得紧,不如添些小玩意儿,增些意趣。”我没拒绝,于是这竹屋就多了这些。

  所谓兔死狐悲,何况是本族“残骸”。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像当初轻辞一掌拍碎青石,我也忍不住摸摸后颈,庆幸身骨犹存。如今他们看着这一屋的“残骸”,幸亏没有他们嫡亲的长辈后辈,否则任谁那么扑上去,号那么两嗓子,也是我不愿见的。

  小妖不比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君,说起来仙君们也有鱼、柳、珊瑚或是什么度劫正果的。只是一入天门深似海,从此爹娘成路人。

  别瞅着那一个个仙君道貌岸然,即便是亲生骨肉残了、废了、死了、活了,他们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顶多一声感慨,说什么“因果轮回,生生不灭,种因得果,自在缘为”。骨子里的血性人性都没了,还缘!缘!缘!……缘个屁!

  好半天,流碧红着眼,说是身体不适,走了。

  然后,巫师师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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