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4期

一些关于写作的话

作者:陈蔚文





  和《悬念》不同,另一篇小说《征婚》(原刊 2003年《天涯》,《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选刊版》等转载)挺热闹,市井的热闹,是我写过的小说中很通俗的一篇,把刚开始写小说中的那些阴柔、千回百转的女性情调差不多摒弃干净了。小说主人公“刘美琴”是个完全活在市井当中的女人,文化不高,情趣不雅,对爱情与男人的把握也不够准确精明,她的世界观是建立在“划算不划算”基础上的,小到买把葱蒜,大到征婚找男人。她热爱生活——尽管生活待她不善,使她很早就带着女儿守了寡。但她在短暂悲痛后还是兴兴头头地活下去了,从日子的平庸琐碎与占些生活的小便宜中讨得些快乐。她没有更多不满足,除了想女儿工作安稳,还有自己再找个男人。她40岁,体健貌端,心还没死,还想藉着一个男人重振旗鼓,成个家,后半生有倚靠。这男人不能太寒碜,要让她在邻里熟人跟前抬得起头,拿得出手,要能满足她在亲朋面前的虚荣心。于是有了她一系列的征婚经过。
  《征婚》是我为数不多的写得顺畅的小说,或者因为有生活原型,写起来不那么涩滞。大多时,我缺乏写作冲动与投入,情节更多依赖吃力的虚构。《金蔷薇》中说,“创作热情的爆发,如果没有滋养,会和它的产生一样容易地熄灭,……必须用生活无限充实自己”。对我,这是永恒的写作真理。当虚构能力软弱时,生活经历的贫乏就会成为致命伤。今年,我的小说产量几乎为零。在还没写之前,我就开始怀疑它写出来的意义。
  此外,程德培先生在批评某篇小说时说,“通篇只看得到强烈的创作意图,而没有其他”。这句话也使我紧张,的确,有太多作者(包括我),常常陷在了过分明显的“创作意图”的泥淖中,像往一个洞里填石头,洞是填满了,可让人闷,石头像堵在了心上。
  出色的小说应当有空间,意犹未尽,准确深入地表达世俗与隐喻的关系,写作者既要有温暖幽默的世俗情怀,又要有湿润空灵的诗性。我喜欢的中文小说作家有北村、苏童、唐韵、严歌苓,还有一些港台作家,如黄碧云、西西、黄凡等。他们的小说就弥漫着这两种特质,里头有种独特的“境”。同样的词语经他们叙述,散放出莫名张力,像迷人的阴天。他们说的是这件事,可又绝不仅是这件事,是许多说不出来的藏在人生背后的东西。这些东西水一般平滑地流淌过去,阅读者体内的一部分也被悄无声息地带走了。这感觉惆怅难言,同时幸福。一种从世俗里上升的幸福。这些人,他们好像是为小说而生的。在他们的语言里,环绕着一个浓厚的“小说场”。相比自己青黄不接的写作热情与状态,我由衷地羡慕他们。为此,我不想谈写作计划或前景之类,写到哪算哪吧。
  作家普里希文说,作家最大的幸福是不把自己当作一个特殊、孤独的人,而是做一个和一切人一样的人。我以此为自慰,既是和一切人一样的人,生活首先是第一位的,应当宽广些,不必为写而写,不必把写作当成惟一的生活乐趣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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